第44章 chapter 43(1 / 2)

莉齊見他態度這麼強橫,一定要帶她離開這個可愛的巢穴,氣得想咬他一口,她也真的咬了下去。

可他毫無所動,兩隻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放在馬鞍上,翻身跨坐到她的身後,馬刺一踹馬腹,朝地下宮殿的出口騎去。

她咬了半天,下頜都酸了,他也沒有送她回去。她隻好悶悶不樂地鬆了口,滿肚子憂鬱地望著越來越遠的湖濱寓所。

她是真的喜歡這裡啊,她是真的不想回去啊。

他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為什麼在這件事上不願依她了呢。

莉齊努力調動心中悲傷的情緒,想抽下幾下鼻子,掉幾滴眼淚,讓他後悔如此獨斷專行。

但她堅強慣了,再加上這件事還沒有到痛哭流涕的地步,她擠了半天,也沒擠出一滴眼淚,不禁更加鬱悶了。

唉!

她重重地捶了一下埃裡克的肩膀,無可奈何地望著湖濱寓所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刹那間,她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了,眼前再也沒有色彩了,她又要回去當那個該死的德·夏洛萊太太了,那個窩囊的、可悲的、在街上跟人說兩句話都要被議論一通的德·夏洛萊太太。

她又要開始穿緊身胸衣,雖然她從來沒有束過腰,可是緊身胸衣是多麼讓人喘不過氣呀!

她又要開始把一頭純淨美麗的金發塞進發網裡,不能隨便披散下來,雖然閨訓上沒有規定已婚婦女必須梳哪種發髻,但你不梳時興的發髻,其他太太小姐就會把嘴一撇,說你不懂巴黎的時尚,是個鄉巴佬。

她又要開始規規矩矩地走路,皮鞋最多隻能露出兩英寸,即使不出門,也不能隻穿一套衣服,每天至少要換三四套衣服,以彰顯自己的財力和身份,不然彆人就要看輕你,覺得你不是個可尊敬的淑女。

她也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吃完一份餐,再要求來一份是不合規矩的。即使你強行命令廚娘再做一份,仆人們也會滿腹輕蔑地議論你,說你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老饕,什麼東西都能狼吞虎咽。

當然,她可以假裝沒聽見那些人的議論,然而儘管她對自己說過好幾遍,不要在乎彆人的看法,聽到自己被議論時,還是會勃然大怒。

這就是人性啊。她這輩子也做不到被打了右臉,還要把左臉伸過去讓彆人打。

她要是被摑了一巴掌,隻會想辦法還對方十幾個巴掌。

莉齊本來不想哭的,但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想到未來一段時間,都要過那種坐牢似的苦日子——假如沒有經曆過自由,讓她過那種守規矩的日子倒沒什麼。

可是,她已經知道了自由的滋味——美妙的自由的滋味,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滋味,怎麼能再把她送進牢籠裡!

莉齊鼻子一酸,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一麵痛哭,一麵咒罵埃裡克:“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待我!”她哽咽著,“你要是沒帶我來這裡來,該多好啊……你把我從牢獄裡放了出來,現在又要把我送回去……他媽的!你簡直是在故意折磨我!”

罵完以後,她心裡舒坦了一些,眼淚也不再流了,但還是很鬱悶,因為埃裡克還沒有安慰她,跟她道歉。

埃裡克一隻手臂摟著她,另一隻手臂的肌肉微微緊繃,扯著韁繩,不讓胯-下的這匹白馬撒歡兒似的奔跑。

這匹馬一直被養在歌劇院的馬房裡,是一匹異常駿美的阿拉伯白馬,體態優美,皮毛豔麗而順滑,即使光線暗淡,也能看出渾身毛發如昂貴的絲緞一般閃閃發亮。

這樣一匹舉世無雙的駿馬,卻被豢養在地下室的馬房裡,當作表演節目的工具。

他看到以後,就順手幫它牽走了。

劇院的馬術師管它叫“愷撒”。愷撒性格溫順,極其忠誠,從不違抗他的命令,能看懂他每一個手勢和眼神,但即使是它,也不願到這陰冷的地方來,每次他吹完口哨後,都要等半分鐘,它才會不情不願地跑過來。

她卻非常喜歡……這裡。

地下宮殿建造於巴黎公社時期,原是公社社員為了羈押囚犯而建造出來的黑牢。

但不知為什麼,公社失敗以後,隻有他發現了通向黑牢的暗道,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類似於命運的力量在告訴他,這是一座為你準備的監牢。

儘管在地麵上已經有寓所,他還是在地下宮殿住了下來。

達洛加曾說,不管多麼正經的房子,一經他手,就會變成魔窟。

的確如此,他精通活板暗門之道,能隨心所欲地改造一幢房屋,任何人未經允許在他的房子裡說話,都會被監聽或通過回音傳出去。

這的確是一座為他準備的監牢。

他在這座監牢裡,完成了對寓所的所有構想。

他將住宅建造於地下的雙層牆基之中,除了他,誰也不知道這幢居所的具體位置。

在這裡,他可以潛心創作,研究學術,不受外界異樣目光的乾擾。

在地麵上,他不管去哪裡,都能看到反光的東西。

但在他一手改造的寓所裡,每一堵石牆,每一個機關,每一條暗道都完全由他主宰。

他可以像神操縱創造物一般,杜絕一切反光的東西。

然而,不管這個地方再怎麼適合他,曾經都是一個黑牢,牆上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縮寫字母,很明顯是那些不幸的囚犯留下的,任何一個人看到那些縮寫字母,都會感到毛骨悚然;有的暗道還能看到堆積成山的骸骨,有的骸骨苦撐著仰望的姿勢,渴望見到自由的曙光。

他卻在這樣一個黑暗、**、汙穢的地方感到泰然自若,實在諷刺。

他在這裡唯一碰到的活物,是一群老鼠。

它們無時無刻都在盜竊,都在遁逃,都在啃噬。

在這座巨大而漆黑的墳墓裡,肮臟的群鼠是他唯一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