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 9(2 / 2)

今天一整天,她都極為反常。

早上,一向都是他替她穿衣服——不管男女,凡是昂貴的衣服,穿起來都費時又費力;今天,她卻拒絕了他的幫忙,把他推到一邊,獨個人忙活了半天,額上都見了汗,也沒有讓他搭把手。

他以為她是突發奇想,想嘗試自己穿衣,儘管心裡頗不舒服,還是將這種感覺強抑了下去。

中午用餐時,她卻比早上更加疏遠他了。

她從來都懶得剝蝦殼,寧願不吃也不願自己動手,可當他準備幫她剝蝦時,她卻扭頭拒絕了他。

整個中午,他冷眼旁觀,發現她仍然不喜歡剝蝦,每剝一隻,眉頭就皺得更緊一些。

很明顯,她寧願吃一頓不愉快的午餐,也不願吃他親手剝的蝦仁。

有那麼一刻,他簡直想大步走到她的身邊,俯身逼問她,他究竟做錯了什麼,以至於她要這樣疏遠他。

上午和中午的事情,或許能解釋成她不想麻煩他。

那麼最後一次,他完全無法說服自己,她不是在疏遠他。

她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孩,像小貓一樣生氣勃勃且富有好奇心,儘管她不會執著於把東西推下去,看見他在專心做什麼,卻一定會湊過來,要麼兩手撐著下巴陪他,要麼想儘辦法親近他。

他有個怪癖,那就是作曲的時候,無法容忍任何人的打擾,有時候被打斷思路,甚至會生出凶暴的戾氣。

隻有莉齊,對他而言,是一個例外。

隻要她在他的身邊,無論她做什麼,都會令他迸發出強烈的激情與靈感。

相較於神話裡那位瘋癲而歇斯底裡的繆斯,她才是他真正的、獨一無二的繆斯。

他想,她可能是有什麼心事,才會這樣心不在焉,於是竭力壓抑住翻湧不休的陰暗情緒,走到她的身邊,儘可能冷靜而溫柔地詢問她。

她似乎在出神,沒有回答。

晚一天發生這種情況,他都能淡然處之,但今天她的表現實在是太古怪了,見她久久不說話,他遏製不住地焦躁起來,盯著她的眼神逐漸暴露出獸性的占有欲。

莉齊對埃裡克毫無防備,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侵略性。她還在自我反省,以及考慮要不要滿足埃裡克的要求。

正在這時,比利的大嗓門從後麵響了起來:“太太,頭兒,有一對夫婦要借宿——我們還有很多空房,要答應嗎?”

總算有件事能讓她轉移注意力了,莉齊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發自內心地認為,人還是少思考為妙,難得思考一件事,差點叫她的腦筋轉出火星子了。

她拍拍埃裡克的手,示意他鬆開她,回頭對比利嫣然一笑:“是一對什麼樣的夫婦?”

艾德勒太太笑起來就像天使一樣甜美可人,她那頭純淨燦爛的金發,幽黑水靈的眼睛,嫵媚可愛的酒窩——哦,他們究竟交了什麼好運,有這樣一位善良美麗的女主人,會對他們粲然微笑,會給他們買成套的新衣,還會讓廚娘給他們燒肉湯。

要不是怕男主人一氣之下把他們都斃了,他們恨不得天天圍著她轉,給她摘野花,講笑話,抓些野貓野兔哄她開心。

突然,比利感到一道極具壓迫感的視線,一抬頭就對上了埃裡克冰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金眼睛。

比利不由得咽了一下嗓子,默默垂下目光,心想男主人的嫉妒心又變強了。

“問你話呢,”莉齊不高興地催促說,“是一對什麼樣的夫婦?”

“看上去像城裡人,”比利忙答道,“他們穿得很好,舉止也彬彬有禮,非常熱情,但不知為什麼,身上有股臭味,聞著跟屍臭似的——”

“噢,可不能這樣說人家!”

“以後不會了,太太。”比利說,“那我們要留下他們嗎?他們願意每天付六塊錢的房費,我去打聽過,附近的溫泉旅館也是這個價格,他們算是誠心借宿。”

莉齊想了想,說:“那就讓他們住北邊那幢小木屋吧,那裡離牲畜棚遠一些,應該不會熏到他們。”

比利真心誠意地讚美道:“太太,您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人,簡直跟上帝的母親一樣善良!”

話音落下,埃裡克又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比利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即使對莉齊充滿了仰慕之情,也有些扛不住了,掉頭溜了。

莉齊則興致勃勃地望向樓下,她暫時把對自己的道德反思拋到了腦後,轉而對新來的夫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逃避心理,就像犯了錯的孩子為父母晚回家而感到高興一般。

埃裡克的心徹底冷了下來。

她不願意看他,不願意跟他說話,甚至不願意他抱她。

她寧願朝牧工嫣然一笑,也不願回頭看他一眼。

一瞬間,他的頭腦“嗡”的一下,燃燒起猜忌的妒火,燒毀了冷靜與理智。

莉齊趴在露台的欄杆上,看見那對夫婦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們的衣著十分得體,男人手上拿著一頂寬邊巴拿馬帽,身穿淺藍色西裝,仿佛優雅的法國殖民者;女人則斜戴著一頂入時的軟帽,穿著一條酒紅色的長裙,繡著紫黑色的紋樣。

令人感到怪異的是,他們攜帶的武器未免太多了一些——周圍有不少保護牧場和伐木場的雇傭槍手,但即便是那些人,也不會攜帶這麼多武器。

男人的腰上挎著兩把左輪手-槍,靴子裡插著一把獵刀,馬刺大得出奇,跟身上那套藍西裝格格不入,背上還挎著兩支連發-槍;女人則背著兩個裝火藥的牛角,腰間也有一把獵刀。

如果是獵戶,完全沒必要穿得這麼講究;如果是雇傭槍手或賞金獵人,又為什麼要上門借宿?

莉齊蹙起眉毛,悄悄攥緊了埃裡克的手,側頭問道:“寶貝兒,你有沒有覺得那對夫婦有些奇怪……”

他在旁邊站了這麼久,她一聲不響,半晌開口居然是為了彆人。

埃裡克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妒火,單手扣住她的臉頰兩側,迫使她轉過頭,低頭吻了上去。

莉齊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嫉妒的吻。

他盯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冷冰冰的猜忌,如同一頭受到忽視的惡狗,朝主人投去貪婪而瘋狂的視線。

儘管不知道他為什麼嫉妒,她還是安撫地吻了吻他的嘴唇,含糊地說:“怎麼了,不生氣……”

可惜,他的情緒已徹底失控,遠不是一兩個吻和一兩句話,就能安撫下來的。

莉齊有些摸不著頭腦,又親了他兩下,除了換來他更加粗暴地回吻以外——她幾乎被他壓在欄杆上親吻,後背被硌得生疼——沒有任何作用。

“他到底怎麼了?”莉齊迷惘地想,“如果是嫉妒,他嫉妒什麼呢,我今天沒跟哪個男人說話呀,”比利在她的眼裡壓根兒不算男人,“而且,我一上午都沒有煩擾和使喚他,他應該感到特彆自在才對。難道,這不是嫉妒的吻,而是感激的吻?”

她對自己的推理感到懷疑,他情緒正常的時候,可不會這樣粗野地吻她。

莉齊琢磨片刻,感覺與其自己胡思亂想,不如開口問問,便一把推開了他:“你到底怎麼啦?是因為太高興了嗎?”

他閉了閉眼睛,吸了兩口氣,冷冷地說道:“是,我太高興了。”

“真的嗎?”莉齊說,“我怎麼覺得——”

他扣住她的下巴,冷漠地迫視著她:“早上我想幫你穿衣,你恨不得離我兩英尺遠,中午又拒絕我幫你剝蝦。以前經過臥室時,看見我還會過來吻我兩下,今天卻對我視而不見。剛才更是寧願對一個牧工微笑,也不願看我一眼。”

他不帶感情地冷笑一聲,她無法描述他這一聲笑是多麼短促古怪。

“莉齊·艾德勒,”他說,“如果你愛我的話,你不難發現,我已高興得快要死去。”

莉齊聽出了他陰陽怪氣的腔調,也聽出了他一點也不高興,但腦筋並沒能立馬轉過彎來。

她茫然地問道:“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你的意思了……唔,你希望我繼續像之前一樣使喚你,對嗎?”

“不,”埃裡克冷淡地答道,“我希望你繼續像今天這樣折磨我。”

“活見鬼了!”莉齊惱火地想道,“我遲早要學會他這陰陽怪氣的本事,讓他也嘗嘗被諷刺得說不出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