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1 / 2)

折夕嵐覺得,這人間的姻緣若真有神明管,便應有兩位。一位統管從相識到相愛,另外一位,便是統管相愛到死亡。

前一位神明矜矜業業拉紅線,在他們的相識的過程裡寫上風花雪月,後一位則喜歡捉弄人,以柴米油鹽為引,以婆媳爭鬥為輔,以忠誠為最終的底線,讓本來打了繩結的紅線散掉,風花雪月成了幻夢一場。

如她娘和她爹,如姨母和姨父。

五老爺自從去了平洲書院後,便是一年回來一次。每年都是年關將近的時候回來。

他潛心修學,善待學生,是人人稱頌的好山長,他的學生也有高中成官的,平日裡在京都的學生,也會送來年禮。

年年回來都舒心,桃李滿天下,妻子看他的目光裡含著無儘的柔意,老婆孩子熱炕頭,讓他每每要離開之時也會哀戚多時。

奈何家中老母就是不放人,他鬨也鬨過,卻也沒有辦法。他本來以為老娘老爹死了,一家子就可以苦儘甘來,但女兒又壞事,等女兒好了,他自己又壞事了。

五老爺悔恨多年,直到現在也恨自己。但他認為事已至此,也是沒辦法了,他不能因為顧及妻子,而不管另外一個女人的死活。

說句良心話,柳氏於他最初也算不得什麼,甚至是他背叛愛情的證據,讓他羞恥又難堪。但是抵不住人家小意溫存,一日又一日的,無論他說什麼,她都垂頭不言,然後給他送吃的,照顧他,如此反複四年,一塊石頭也給捂熱了。

捂熱了,就開始為她考慮。於是就覺得不能一直放著她在平洲書院,這般還沒給主母敬過茶,說起來名不正言不順的,以後攀論起來,就是一個通房。

通房跟妾室又不同,他就寫信給妻子,說今年想把人帶回來。若是妻子說不行,寫信來告知他,他就不帶了。若是行,便不用寫書信。

這書信將決定權給了五夫人,他開始忐忑不安的等。

如此等了兩月也沒有書信來,他放心了,但心裡又升起一股失落。

五老爺姓班,名不咎。為人也跟名字一般,儘量讓自己做事沒有什麼過錯。若是讓他自己說,他覺得此生唯一的過錯就是那一次醉酒。

此後納了柳氏,卻算不得過錯了。如果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卻不給名分,那才叫錯。

可顧得了這頭,卻顧不得那頭。妻子已然傷透了心,鬨都沒有鬨,隻是寫了書信告知:“君既有決斷,婦自當相隨。”

短短十個字,讓五老爺看得心裡傷痛。他知道這是夫妻緣分完了。他寧願妻子罵一頓,打一頓,也比現在軟綿綿的認下好。

他看完書信連喝了三日的酒,大醉不醒。班鳴善自小跟著阿爹一起長大,跟阿娘少有相聚,自然站在阿爹這一方。

他已然說了親事,等成婚之後,卻也不會如同阿爹一般幾十年守著阿娘一個,再者說,阿爹也隻是因為醉酒才納了柳姨娘。

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的過錯。阿娘也沒有說什麼。阿爹納柳姨娘第一年,他和阿爹回家過年,阿爹在家門口躊躇多時才敢踏進去,阿娘見了他們,依舊是笑盈盈的,並沒有說什麼話。

他鬆了一口氣,但是阿爹卻似乎一瞬間落魄成了乞丐,精神氣都被抽走了。此後去了書院,也鬱鬱多時。

許是跟著誰的心疼誰,班明蕊心痛阿娘,班鳴善心痛阿爹,於是柳氏讓五老爺又慢慢恢複了神采,班鳴善還有些感激她。

——此話他沒敢告訴任何人,不然準得讓阿娘傷心,妹妹打人。

但他的態度卻已經不用他說任何話了,折夕嵐第一回見著他,便看出了他的念頭,然後沒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班鳴善便有些不喜,認為折家表妹有些粗魯。

班明蕊恨恨的瞪了班鳴善一眼,拉著折夕嵐跟著去了大房主事的院子裡,此時裡麵已經開始熱鬨了。

大夫人正橫眉冷對,看著坐在下首的五老爺和地上跪著的柳氏。

五夫人自從嫁到南陵侯府,便跟著大夫人一處過日子,剛開始,她其實也看不上五夫人和五老爺的鬨劇。

她是嚴家出身,書香世家,要跟個孤女做妯娌,五老爺還把事情鬨得這般大,讓她也被看了笑話,將來兒女怎麼結親?

但二十年相處下來,她也知曉五夫人的為人,慢慢的將她看成是親妹子,更有班老夫人那個老虔婆是共同的敵人,於是越發親近。

她並不介意男人納妾這,南陵侯就有妾室,但是五老爺納妾,她卻看不慣。

南陵侯也曾疑惑過,“男子納妾,自古有之。你為我納妾也不曾皺過眉頭,怎麼輪到五弟那裡卻這般嚴苛。”

大夫人彼時沉默,沒有回答,其實是心裡也沒有具體的答案,但是慢慢的,她也想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憤怒了。

假如姻緣是一張紙,五老爺將他的姻緣描繪的太美好了,好似可以跟天下人作對,讓她也不經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美好的情義。

但是他轉身將這一切親手撕下來,在那張紙上踩上了彆人的腳印,實在是讓她失望。

所以五夫人之前跟她說今年班五老爺會帶妾室回來時,她還生氣過,但是五夫人不氣,笑道:“嫂嫂,如此二十年,哪裡還說得清誰對誰錯,便這般稀裡糊塗的過下去吧。”

大夫人咽下這口氣,不再提這種晦氣事情,也打定主意不在五夫人麵前給五老爺臉色,免得五夫人臉上過不去。

但是——誰能知曉,五老爺帶回來的不僅是柳氏,還是柳氏肚子裡麵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