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修改最後一千字細節)(1 / 2)

此事猝不及防,又以雷霆之勢而來,南陵侯及至事情了結之後,還沒有回過神來。倒是大夫人深知五夫人秉性,這話一說,便是真真的,不會再有回旋的餘地。

她本想勸一勸,但卻話到嘴邊,隻剩下無奈,南陵侯還要再說,她第一次橫起脾氣,拉著人回了大房,連帶著拎走了已經看懵的小輩們。

南陵侯一回屋子就猛喝一杯冷茶,怒道:“你怎麼也不懂事!也不知道勸一勸,一味的拉著我走——他們氣頭上的話,還是能勸回來的。哎!難道就叫他們這般和離麼?”

又道:“五弟妹也太厲害了些,不但要五弟在她和柳氏之間選,叫五弟說出那般絕情的話,還讓柳氏在屏風後看著,聽著——殺人不過頭點地,她這是誅心呢。”

大夫人兩手一攤,白了他一眼:“那該如何?弟妹都要被毒死了,他還舍不得那個妾室呢。但凡換個人家,這種妾室無論是懷有身孕還是沒有身孕,都該打死發賣了,唯獨五弟,還護著她!”

南陵侯聽見“毒死”兩字,倒是氣弱了些,道:“最後不是說要去母留子了麼?”

大夫人冷笑:“最後柳姨娘出來,五弟不是又猶豫了麼?”

南陵侯深深歎息一聲,“五弟其他的還好,就是在情之一字上栽了跟頭,一個妾室罷了,不過是個玩意,怎麼還當一回事了,我瞧著,他這回,是不能回平州去了。”

“當年是為了跟五弟妹在一起,這才斷了其他的路去了平州,如今又要為了一個妾室斷了平州的路。”

然後背著手道:“但不回去也行,都這般大了,隨他去吧。他那個小書院,一點用沒有,還不如在家裡做學問。”

對於這個幼弟,他向來管不著——要是管得著,當初就不會讓他娶了五夫人。

他罵道:“你說他折騰了一輩子,這下把自己折騰進去了吧!”

大夫人一點兒也不想附和,隻道:“侯爺,還有一事,你可千萬彆插手——五弟願意讓弟妹帶走五房的鋪子,那就帶走,我是無話說的。”

南陵侯倒是不計較這些,“五弟妹是個好的,在一個屋簷下活了這麼多年,我豈能不知。那些東西最後不過是到明蕊和鳴善的名下去,都是班家的子嗣,沒什麼不好的。”

他不至於計較這些。冷靜下來,卻讓南陵侯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皺起眉頭:“隻是這般和離,過於丟臉,咱們家便怕是要成為眾人的笑話。”

大夫人倒是不在意:“侯爺,他們初時在一起,便就是全京都在看笑話的。如今他們和離,不過是讓京都的人再看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的。”

南陵侯在屋子裡麵踱步,先時沒有說話,而後道,“夫人,你有沒有覺得今日之事過於巧合?好生生的,柳家人怎麼就來了京都,怎麼就碰上了那個被趕出去的婆子,怎麼就還碰上栗夫人在場呢?”

大夫人:“那就去查查。”

她眯起眼睛,卻道:“但不管是什麼,不論是誰設的局。又或者是天賜的良緣,天又收回,純屬偶然,如今五弟和五弟妹已經給出了和離的決定,我們便不要插手了。”

她歎氣,“年少夫妻越是恩愛,便到此時越顯得淒涼。都不是孩子了,他們有他們的考量。我們插手,反而讓他們更加難看。”

還不如她和南陵侯這般,一開始就相敬如賓,臨到老時,反而什麼都看開了。

南陵侯便連著歎氣三聲,“罷了罷了,我也是看著他們一路過來的,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實在是讓人唏噓。”

又將手重重錘在桌子上,恨恨道:“那個柳氏,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在京都露麵。”

大夫人沉默一瞬,半響才道:“灼華根本不在意她,從始至終,她在乎的都不是柳姨娘,可你們男人卻以為她隻在乎柳氏。”

“這才是最悲哀的。”

……

“你們覺得解氣嗎?”,五夫人端坐在凳子上,手裡拿著一根戒尺,容色肅穆對著跪在地上的折夕嵐和班明蕊。

兩個姑娘卻不敢多言,也不敢說彆的,隻敢點頭,點頭如搗蒜,將五夫人看得差點破了功笑出聲。

好在兩個姑娘是低著頭的,看不見。

她又努力肅起一張臉,先問班明蕊,“你為什麼解氣?”

班明蕊小聲道:“因為阿娘和離了,逢年過節也不用聽柳氏和阿爹在麵前晃,往後餘生,更不用聽柳姨娘的孩子叫母親。”

五夫人:“還有呢?”

班明蕊:“阿娘拿了五房的銀子鋪子和地,柳氏什麼都撈不到。”

五夫人:“還有呢?”

班明蕊很老實,搖搖頭,“沒有了,雖然不能看著阿爹窮困潦倒,但若是能看他後半生跟柳姨娘失意,倒也痛快。”

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

五夫人點點頭,讓她跪到一邊去,而後看向折夕嵐,“你呢?你覺得解氣嗎?”

折夕嵐點點頭,“跟明蕊阿姐想的一般,我也挺解氣的。”

五夫人:“還有呢?”

折夕嵐茫然的搖搖頭,五夫人卻道:“那你就跪著,好好想一想。”

折夕嵐就繼續想。想了會,她也知曉五夫人要她說什麼了,她小心翼翼的道:“還有就是……我以為要他把五房的銀子鋪子給咱們,是要我們用柳家的命威脅一番才給的,誰知道,他自己先說全部給咱們。”

五夫人:“既然如此,不用相逼也能達到你的目的,為何還不痛快?”

折夕嵐低頭,有些心虛的道:“因為我不願意,不願意他這般顯得像個好人。我更願意他是個徹底的惡人。我想讓您看見他醜陋的一麵,我想讓他在柳家人的命,柳姨娘的哀求,五房的財產和您不要他了的痛苦裡掙紮。”

“我想讓他對您悔悟卻得不到,我想讓他對柳姨娘回頭卻終有溝壑——可我沒有看見。”

她頭垂得更低了,“因為我還沒有看見我想要看見的那一幕,所以我覺得不痛快。”

五夫人神色緩緩的變得溫柔起來,就算是問出同一句話也顯得充滿憐意。

她說,“還有呢?”

折夕嵐深吸一口氣,“我當時覺得自己好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很不得意。”

“但後來又想,人不是非黑即白,他這般,是讓我打在棉花上也好,是讓我沒有看見他被逼著救柳家命狼狽不堪舍棄家財的模樣也好——他縱使萬般不好,卻總是有一點是好的。”

五夫人身子微微前傾:“什麼好?”

折夕嵐認真道:“至少可以讓我覺得,姨母陪著他走過,又或者是他陪著您走過的年華,並不是一無可取的。”

“至少我知道那時,您是歡喜的,這就好了。”

所以彼時她也釋然了一些。

說完這句話,她有些怔怔,突然道:“或許,這就是你說的,你跟我的不同。”

“我不敢做,看見起高樓,便想到樓塌了。而你敢做,你不怕樓塌,你享受宴賓客,對嗎?”

五夫人便站起來,彎腰,雙手握在她的手上,“嵐嵐,你起來。”

折夕嵐茫然站起來,五夫人拿起戒尺,輕輕的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她便打了個激靈,不解的看過去。

五夫人道:“我打你,是你凡事總要想一個結果出來,我打你,不是因為你說的不敢做,怕樓塌,而是你做了,卻總又在思索,你到底做對了沒有。”

“你做事情,說好聽點,是通透,說難聽點,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這般,人生之路上,會錯過諸多風景。”

五夫人輕聲歎息,“人,怎麼會被看透呢?怎麼會是一模一樣的呢?你看多了薄情寡義的人,便覺得班不咎也必然是的。可你看,他也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對不對?”

折夕嵐定定的道:“可我也猜中了一半。”

五夫人笑道:“是,你猜中了一半,但還有一半沒有猜對。”

“難道就因為這一半的對,就要舍棄另外一半了麼?”

而後,她畫風一拐,不再說此事,“你可有想過,若是你阿娘沒死,你該如何做才能勸服她跟你阿爹和離?”

折夕嵐的眼神立馬就變了。

她喃喃:“若是我阿娘還活著,我如何勸服她和離?”

五夫人點頭,“是。”

折夕嵐想了想,就道:“應該,應該也要使些手段。阿娘輕易不會跟阿爹和離的,她說過,她養不活我和阿姐。”

“我爹太窮了,她和離也得不到什麼東西。”

跟姨母的不一樣。她們也沒有世子爺和長公主相助。

五夫人就摸摸她的頭,“那你就通過這次的事情想想,想想你阿爹和你阿娘的反應,想想——他們若是和離,將會如何。”

“我知道,你從前總停留在他們若是和離多好,但這次我想讓你仔細想想,想想他們如何和離,和離之後的日子又是如何。”

折夕嵐眨眨眼睛,並不知道五夫人話的深意。但五夫人卻沒有多言,“慢慢來,慢慢想,左右托你的福,我已經和離了,還拿到了所有的東西,這很圓滿,是不是?”

折夕嵐因腦子裡麵茫然的很,也亂得很,在這一刻竟然有些倔強的道:“不,他還不是很痛苦。”

這不圓滿。

五夫人繼而溫和道:“可他也嘗到了苦味,是不是?”

折夕嵐怔怔點頭,“是。”

五夫人:“這於我而言,已經是圓滿了。”

“我放過他,也放過自己,我這一生,若是緊抓住他不放,才是不圓滿。”

她輕輕道:“嵐嵐,你還太小,等你再大一些,再大一些你就知曉,如今,已然是圓滿。”

折夕嵐沒有說話,五夫人也不勸,隻讓兩人回去睡覺。

折夕嵐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夢裡好像夢見了阿娘,又夢見了阿姐,但是夢見了什麼,又或者說,到底夢見阿娘和阿姐沒有,她也沒個數。

等醒來一會之後,她就隻記得自己做了一個什麼夢,至於什麼夢,一點也記不得。

而南陵侯府裡麵卻是一片喧囂,像是有重物在搬出搬進。折夕嵐一個激靈,掀開被子下床穿衣,春緋已經在外麵等著呢,見了她就笑著道:“姑娘,長公主府的人來了,在幫著搬東西呢。”

折夕嵐驚訝一聲,“今日就來搬?搬去哪裡?”

昨日是寫了信去長公主府,但是沒想到這麼快。

五房的東西不是還沒有切割好麼?

春緋:“是長公主府的女長史親自帶著人來的,瞧著是給咱們夫人撐腰的。”

“說是搬去長公主府南城的宅子。”

折夕嵐點點頭,然後出門,便見大夫人笑著跟五夫人一塊陪著長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