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這是一出謀劃了二十年的大戲。

從二十年前開始,雲王的人就到了青州王的身邊。用盛長翼後麵跟折夕嵐解釋的話說,這一切都是意外。

二十年前,雲王隻是想在青州王身邊安插個眼線。誰知道眼線“升勢喜人”,得了青州王的青睞,一步步升,升到了現在的兵馬總督位置。

十年前,青州王就想反,所以他想積蓄兵力和人才。雲王知道消息後就琢磨開了,召集心腹開始商量大計,最後一致決定支持青州王的決定。

他要兵力,就給他送兵力,他要人才,就給他送人才。那時眼線已經在青州王身邊待了十年,頗為受器重,於是他就一個一個的將雲王給的人才給推薦了上去。

他還防患於未然,怕自己暴露,將來自己推薦的人也要全部被殺,於是又丟了好幾個人讓青州王,青州本地世族去發現。

這些人最後成了他的“政敵”。這般一來,兩波人打配合,將青州王身邊真正的忠勇之人殺的殺,貶的貶,拉攏的拉攏,最後成了如今的局麵。

然後便是第二步棋,盛長翼自小進軍中打仗,已有戰名,五年前,他投靠了四皇子,又說服了康定長公主支持雲王,兩人在去年進京至今,幫助四皇子鏟除廢太子,登基為帝,取得了新帝信任,又因盛長翼打仗厲害,宴鶴臨因病不能出戰,朝中因宮變損失大將眾多無人可用,雲王和青州地形相似等種種原因,讓盛長翼得了領兵出戰的權利。

這般那般的謀劃,於是青州王兢兢業業起早貪黑準備了十年的造反,就這般被雲王父子摘了果子。

這出大戲也落下了帷幕。

而此時,陪著長公主站在城牆上的折夕嵐還不知曉這麼多,她隻是看著底下的巨變,再見康定長公主跟雲王相視一笑,然後一低頭,就見盛長翼勒著戰馬,挎著大刀,仰起頭顱朝著她看過來。

在確定她也看見了他時,嘴角越來越彎,嘴巴一張一合,而後無聲道:“放心。”

折夕嵐愣了愣,而後也笑了笑,但還笑出來,眼淚珠子就滾出來了。

從二月到現在,她一刻也沒有安心睡下過。

周家阿兄,折鬆年,盛長翼,宴鶴臨,還有雲州青州認識的人,她也會去想他們怎麼樣了。

她寄過信去給周家阿兄和折鬆年,卻一直沒有回複,戰爭四起,這都快要亡國了,所有人都暴躁不安,焦慮難眠,她也一樣。但日子總還要過的,她強迫自己鎮定,幾個月來人都瘦了一圈。

她不怕死,但她想要好好活,想要認識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她跟著長公主來城牆時還想著,她該在離開之前跟姨母說一說自己買的琉璃長明燈——她是偷偷買的,不敢讓姨母知曉,怕被罵。

她都給那麼多人點過長明燈了,這回給自己點一盞最貴的也是要得的。誰知竟然有了這麼出轉折,看了這麼一場大戲。

她站在城牆上,幾個月沒哭過,此時一旦鬆懈下來,便啪嗒啪嗒的落珠子,根本停不下來。

她是低著頭的,長公主沒瞧見,倒是盛長翼看見了,此時城門大開,他下了馬登上城牆,看著她不似委屈難過也不似歡喜的哭,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然後想了想,將自己這幾個月殺敵的刀遞到了她的懷裡,“對不起。”

他騙了她,也瞞了她。

折夕嵐搖頭,這無法指責。這不是她去承擔的責任,也不是她能去攪和的事情。

如今他勝了,她能活著,她們能活著,大家都能活著,已然是最好的結局。

隻是,還是想哭。長公主就歎氣道:“她已經不快活好幾月了,隻我不能告訴她,今日本要帶著她來看看長夜將明的,誰知竟然惹了淚水出來。”

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嵐嵐,好了,一切都好了。”

折夕嵐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好。”

大軍已經退卻一些在外麵守城,雲王要出宮去雲王府了,便朝著城樓上大喊了一句:“盛長翼,你個狗娃子,耳朵羅圈著呢,還在那裡磨磨唧唧,咱們殺了這群該死的玩意,就得去迎陛下回京了。”

這幾句話用的是雲州方言,折夕嵐瞬間就聽懂了。她眨了眨眼睛,有些震驚,連眼淚都忘記流了。倒是盛長翼,臉上染上些無奈,跟她道:“京都安全,你爹安全,你阿兄也安全,不日就要來京都了,彼時你就能住到自己的宅子裡去。”

臨走之前還道:“我這一路上收了不少新鮮東西,能賣不少銀子,想著你喜歡,就叫人收了起來,到時候送你。”

他急匆匆而去,折夕嵐懵懵的回了蕭宅。大街上鳴鑼,家家戶戶關閉門戶,但也知曉青州王被殺,雲王勤王護駕來了,大夫人和蕭灼華剛鬆了一口氣,她就抱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刀回了家,嚇得兩人又差點暈過去。

折夕嵐就顧不得發呆出神和傷心了,趕緊將看見的都說了一遍,“青州王被殺,雲王說,要去勤王,迎陛下入京。”

但即便連伯蒼都知曉,新帝活不成了。班鳴岐和班鳴善俱都沉默,班鳴善憤憤在桌子上拍了一掌,“這是當天下人是傻子麼!雲王這是叛逆!”

蕭灼華趕緊捂住他的嘴巴,恨恨道:“你想讓家裡的人都陪著你去死麼?”

班鳴善一張臉漲紅,“可是阿娘,好好的江山,就被他們一己私欲攪渾了,這一場戰亂下來,多少人得死去,光是京都城裡就死了多少人!”

“他們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麼?他們稱王,百姓落難,真是讓人不恥。”

屋子裡麵的人紛紛沉默,誰也不願意對上他這一番忠義的話,尤其是折夕嵐。

因為……因為她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好像在這場戰亂之後要發達了。

雲王若是做了皇帝,盛長翼就是太子吧?雲王就這麼一個兒子。

長公主本就高貴,這般一來,更是貴重了。

她跟他們關係都不錯。

再者,他爹是雲王的人,仔細想來,他爹被派去了青州,應當是有用的。再就是周家阿兄,方才盛長翼說她阿兄馬上就要來京都了,是不是也會高升?

她越盤算越是歡喜,彆的就算了,周家阿兄多年未回,這回終於要團聚,她心激動起來,打算給他多做幾雙鞋子和衣裳。

不過一屋子的愁雲慘淡,她也不好露出歡喜來,隻能暗暗的藏著,道:“大伯父不知道如何了,希望他無事。”

大夫人平日裡也時常罵著南陵侯,如今倒是日日夜夜睡不著,她不由得罵新帝,“自己走就走,偏要逼著他們走。”

這回好了,新帝不可能回來,也不知道南陵侯如何。然後就回過神來了,“嵐嵐,你,你快去求求長公主,讓她幫我們說說情,你大伯父也是雲王世子爺交好的,他,他沒有二心的。”

折夕嵐就道:“我回時已經跟康定長公主說了,她也答應了。大伯母,你放心。”

“隻是刀劍無眼,隻能望他自己珍重些。”

大夫人就哭道:“他一向運氣好,這次也定要好些。”

班鳴岐這幾月來算是成長了許多,人也穩重了,不再想著避世,做什麼山間隱客,他第一次這般清晰的明了自己的責任。

父親不在,他就是家裡的頂梁柱,需要負擔住全家人的性命,安康,歡喜。

他沉默了許多,隻還是喜歡看卦。

隔日,雲王就帶著盛長翼還有一隊兵親自帶兵追皇帝去了,留下來大部分親隨在京都。

折夕嵐睡了一晚上,終於有了些精神,又馬上套了馬車去康定長公主府。

長公主看見她來笑道:“我讓你直接住下,你還不願意,日日都要回去。”

瞧瞧,日日都要來。

折夕嵐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湊過去低聲問道:“宴將軍怎麼樣了啊。”

隨著盛長翼一起去的,回來的時候卻沒看見。長公主就白她一眼,“以你所見,鶴臨是什麼人?”

折夕嵐:“是個極好極好的人,他忠君,忠國。”

不過她說到這裡,也不用長公主回,自己先想通了,道:“但他忠的是百姓,是大黎,而不是盛家的王朝。”

康定長公主就道:“你好大的膽子。”

折夕嵐嘿了一聲,過去扶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道:“那將軍在哪裡啊?”

康定長公主:“在雲州養病呢,他那身子,哪裡能經得住這麼久的折騰。”

折夕嵐就合理猜測,他是一到平州就被盛長翼關在平州了。他要是反抗,命喪黃泉,他要是答應,便還能回來。

如今好生生的,應該是還能回來。

折夕嵐就更近一步的明白了什麼是“百年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光是她,就要經曆第三個皇帝了。

英國公府依舊屹立不倒。

康定長公主就道:“等他病好了,能走了,便回來。”

折夕嵐就不再問了。知曉他平安就好。等她回去,班鳴岐見了她就笑,“宴將軍如何?”

折夕嵐有些不好意思,心虛道:“昨日沒有見到他,我怕……就去問了問。”

班鳴岐道:“我知曉的,你不用這般解釋。”

他如今愈發的溫文爾雅,“表妹,宴將軍是天下人都敬佩的人,我並不會因為你和他的事情而阻擾你關心他的生死。”

“這不是君子所為,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折夕嵐就認認真真道:“好,我記住了。多謝表兄的敬重。”

班鳴岐笑笑,又拿出卦來算南陵侯的平安。

他一日起一卦,等到六月裡的時候,也不知道起了多少卦,南陵侯終於開始回來了。

他人瘦了一圈,整個人上吐下瀉,但是精神很好——雖然很矛盾,但是確實是如此。

也不需要睡覺,他先問,“嵐嵐,你阿爹可來了?”

折夕嵐搖頭,“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