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折鬆年(5)(2 / 2)

宋桃夭聽完之後又愧疚又悲憤,心裡那股火隻能朝著折鬆年發。

他晚上一回來,她就罵道:“我跟著你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我是應當的,就怪我自己眼瞎嫁給了你,可是孩子們呢?不過是去對麵吃了一塊紅燒肉,就被追到家裡來罵,被說了這麼多回!”

“折鬆年,你到底在想什麼,我真的是不明白了,真的,我雖然討厭對方,可我覺得她那樣才是真正的過日子。傅大人沒有你這麼好的名聲,可他得了什麼都是往家裡麵拿的,他家的幾個孩子吃得白白淨淨,家裡的物什一年比一年多,可你看看我們家——”

折鬆年依舊隻知道愧疚,依舊隻知道低頭。他還是不能改掉他的無私,讓宋桃夭越來越崩潰。

兩個大人吵架,永遠隻有阿娘的聲音是崩潰的。折夕嵐被阿姐抱在懷裡,小聲地問,“阿爹不說話,阿娘會更生氣吧?”

折朝煙歎了一口氣,點頭。

折夕嵐抿唇,“阿姐,我一點也不喜歡現在這樣。阿爹經常不在家,阿娘不是哭就是鬨,外麵的人也不好,不是死了就是壞人,就是阿履,也是個慫包,我以後再也不想跟他一起玩了。”

她緊緊的抱住阿姐,“我隻跟你玩,還是阿姐好。”

折朝煙輕輕的摸著她的頭,再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好,你隻跟阿姐玩就好。”

晚上兩個人是一塊睡的。第二天起來,折夕嵐想要討好阿娘,就拿著鞭子笑得乖巧過去,“阿娘,你教我鞭子好不好?”

宋桃夭昨天跟折鬆年吵架,越吵越傷心,這麼多年的委屈一並湧上來,此時還委屈著呢,她看著鞭子就想到了自己的過去,想到了過去就後悔,於是語氣也衝了一些。

“學什麼學!學了又有什麼用!是能處處打仗還是怎麼的!最後還不是要嫁人!嫁了人又怎樣,還不是活成我這個模樣。”

折夕嵐就被嚇了一跳,可是宋桃夭卻還是沒有回神,依舊戾氣重重。

她罵道,“學什麼鞭子,不準學!一點用沒有的東西學了乾什麼,還不如學點繡花來補貼家用。”

折夕嵐就真的被嚇著了。正好折朝煙回來,聽見這句話,看見妹妹被嚇傻了,連忙抱起妹妹,皺眉:“阿娘,她還小呢,你彆這樣對她。”

宋桃夭第一次對女兒也惡語相向,“我對你們好又有什麼用,我不過是說了她一句,你就要這樣說我。我有多麼不容易你知不知道!”

折朝煙知道,她太知道了。所以她儘心儘力的開解阿娘,責備阿爹,甚至提出了和離。

可是阿爹阿娘都不同意。折朝煙很不理解他們,為什麼到了這種地步還不和離。她可以帶著妹妹和阿娘過日子,阿爹就隨他去,這樣對誰都好。

可是誰也不同意,都覺得她在說笑話。她也好無奈呀。

她說,“阿娘,真的,你太苦了,這樣不僅你不好過,我和妹妹也會受影響的。”

她歎氣,小小年紀卻已經擔起了半個家的責任。宋桃夭看看過於成熟的大女兒,再看看慌裡慌張的小女兒,瞬間淚流滿麵。

她捂住刷臉哭,道歉:“你們不要怪我,我以前不是這樣的,這兩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一點都不能控製住自己。”

折朝煙就將妹妹放下來,走過去用手抱住阿娘的頭,“我知道,我都是知道的,阿娘,你不用自責,真的。”

宋桃夭哭了一場,卻依舊沒有什麼用。心裡還是煩悶。於是儘量不發脾氣,不衝著兒女發脾氣。

但心裡的憋悶太多了,她隻能開始碎碎念。她也不大吵了,隻開始念叨,從折鬆年小時候的壞處開始念叨到現在的壞處,一句又一句,一日又一日,她開始抱怨上癮了。

她經常說的話就是,“哎,當時要是不嫁給你阿爹就好了,要是我當初不嫁過來,不生你們,你們也不會跟著我受苦。”

最初,折夕嵐還會去安慰她,後來就不想安慰了。因為安慰來安慰去還是那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她自己都說煩了。

她還是個孩子,根本沒有那份耐心。等後來阿娘再抱怨這些,她就跑出去。

不論是牆根底下,還是大街小巷,隻要不在家裡,她就挺高興的。但因為這樣,她的性子也很獨,最後沒什麼人願意跟她一塊玩。倒是傅履一直跟個尾巴一樣在她身後,讓她又原諒了他的懦弱。

折鬆年依舊忙著外麵的事情,周錦昀在雲王府做侍衛,好幾日都不能回家,於是隻有折朝煙日複一日的不斷聽阿娘抱怨,一遍又一遍的去耐心開解。

但這根本沒有用。當折夕嵐跟約好傅履去為他報仇,他卻沒去,隻她打了架回來時,宋桃夭還是又爆發了。

彼時折夕嵐偷偷學了鞭子,這回是用鞭子去打架的。宋桃夭看見之後就罵,“我說話你到底聽不聽,啊,我問你話呢!”

“我讓你彆打架你偏打架,我讓你彆學鞭子你偏學!把鞭子給我!扔出去!”

折夕嵐的鞭子就被扔了出去。折朝煙撿回來偷偷藏著,晚上的時候給妹妹送過去,折夕嵐卻搖搖頭不要了。

她說,“阿娘不喜歡,我還是不學了吧。”

這回是真的不想學了。

宋桃夭還把這件事情抱怨給了京都的表姐,“一點都不聽話。”

但是表姐卻笑著說,“這孩子是像你,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呀,人家說少年意氣,俠客心腸,說的就是你和她。我看呀,這是你的女兒沒跑了,什麼都跟你一樣。”

這話讓宋桃夭恍惚了好久都沒有回神。她靜靜的坐了一晚上,第二天親自把鞭子放在了折夕嵐的床頭。

但折夕嵐一直都沒有再學。

這件事情讓宋桃夭後悔了很久,很久。她開始信神了。

家裡是沒有地方再擺一尊菩薩的,她就去寺廟裡麵燒香。為了省銀子,有時候也不燒香,隻跪拜。

寺廟裡麵的方丈對她,又或者是說對她們這種人十分熟悉——都是窮光蛋嘛。

於是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燒香就不燒香吧,窮人哪裡配拜神,也不會傳達給神。

隻做個樣子,就當是添個人氣。

這樣又過去了幾年,老天爺終於給了大家飽飯吃,這幾年裡麵沒有乾旱,也沒有**,日子好像過的好起來,孩子們也長大了。

她心氣也慢慢的平和,過年之後,她開始給折朝煙和周錦昀準備婚事。

她喜笑顏開,“到時候你們兩個人還是在家裡麵住,咱們一家人不分開。”

周錦昀一點意見也沒有,他會說話,也乖巧,勤快,也有本事,很得宋桃夭的歡心。

她對折朝煙說,“這孩子跟你爹完全不一樣。他有什麼好的都想著給你,也都拿回來給咱們自家,不像你爹。”

折朝煙就笑,然後發現阿娘的頭上有一根白發。

她想要替她拔下來,卻遭到了製止,“不成,可不能拔,我聽老人家說,拔一根白頭發要長十根的,我還沒有老呢,可不願意長那麼多白頭發。”

她還去寺廟裡麵拜了一次,在菩薩麵前許願:希望女兒們一生順順當當,沒有災痛,希望大女兒成婚之後生兒育女也沒有危險,希望兩個女兒長命百歲,希望大女婿升官發財。

許許多多的小願望都在心裡默念了一遍,最後才高高興興走了。

她這回給燒了一把香。

方丈瞪大了眼睛,轉身就跟弟子說,“鐵公雞拔毛,真是不尋常。”

宋桃夭是全然不知道方丈對她的評判,隻高高興興的回家,一心一意的準備婚事,但很不幸,老天爺好似跟她作對一般,又開始大旱了。

這次尤其嚴重,折鬆年又開始被派往各處賑災,他這些年的經驗實在是豐富,所以好像哪裡都需要他,雲州府州將他當做是狗用,他也沒有多說一句話,隻還是緊緊的看著銀子,臨行之前對宋桃夭道:“這回他們想貪也沒有辦法,我聯合好幾個人私底下看著銀子呢,這些已銀子肯定會到老百姓的身上去。”

又說,“我這一去,又是一兩個月,你在家裡好好的,你放心,這回我一定不把銀子借出去。”

宋桃夭在廚房裡麵切菜,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跟他形同陌路。等他走了,她依舊如同往常一般過日子。她也不敢出門,一直關緊門戶,不讓孩子們出去。

可這回,卻跟從前不一樣。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家裡的銀子和存糧都沒了,捉襟見肘。

四處借糧,這才勉強度日。

但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折朝煙會突然發熱。

後來的事情,沒有人願意去回憶。多回憶一瞬間都是剔骨之痛。

宋桃夭抱著沒有聲息的折朝煙哭得眼睛裡麵都沒有眼淚了。

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天上神明,過路神仙,為什麼我說了那麼多的願望你們一個都沒有實現。

她整個人都呆起來,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會夢見煙煙笑著朝她跑過來,然後就又哭著跑遠了。

折鬆年徹底不敢出門了。他隻守著妻子一個人。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宋桃夭已經沒有力氣去罵他了。她隻一遍又一遍的說著自己的錯處。

“我應該先去傅家借銀子的,真的,肯定要去借銀子呀——我為什麼不去呢?我是不想去。”

“我不想去。因為我跟那個女人關係不好,她還嘲諷過我,說我去上門見銀子打秋風——”

她痛苦的捂住臉,“這又有什麼關係呀!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她還反省自己每一件事情的過錯,“我前幾天吃了一碗粥——我是不是不該喝那碗粥的——啊,對不對?是菩薩怪我了嗎?我應該把那碗粥給瀕死的人喝,家裡還有粥嗎?我現在就吃給他們喝,快把我的煙煙還給我——”

折鬆年瘦骨嶙峋,一把抱住她,“我錯了,我這回真的知道錯了,桃夭,你恨我吧,你彆怪自己,你彆這樣——”

宋桃夭卻拉著他往寺廟裡麵去,“鬆年,你做了那麼多好事,你跟菩薩說說,說說好不好,用你的功德換我的煙煙,你有那麼多功德,你換我的煙煙好不好?”

折鬆年痛不欲生。

宋桃夭就開始大吼大叫,“你快點換呀,人人都稱頌你以後是要成仙的,人人都說你功德無量,人人都說你是菩薩轉世——那你就把我的女兒還給我,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

她暈了過去。

這一暈,就沒怎麼好過。一直纏綿病榻,最後也快死了。

人之將死,也有回光返照之說。那天她起得很早,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沒有亮,臉上也有了一些紅潤的氣色,她心裡突然就很明白自己要死了。

她一點也不怕死,可她怕自己死後,她的嵐嵐沒人養。她把折夕嵐叫到屋子裡來,笑著道:“我對你不如對你姐姐好,你恨不恨我?”

折夕嵐哭著搖搖頭,“不恨的。”

宋桃夭又問她,“當初我不讓你學鞭子,你怨不怨我?”

折夕嵐依舊搖搖頭,“我隻想讓阿娘高興,不怨的。”

宋桃夭就很後悔,“你阿姐小時候,我還不是如今這麼個脾氣和性子,我那時候很好的,你要相信阿娘,阿娘以前不是這樣,你把我想得好一點吧,好不好?”

折夕嵐哭著點頭。

宋桃夭努力的撐起身子坐好,道:“嵐嵐乖,等阿娘死後,你也不要傷心,阿娘是去陪你阿姐了。你還是怨恨我吧,我疼你姐姐多一些,還是想去陪她,你就當沒有我這個阿娘。”

折夕嵐哭著繼續搖頭,說不出話來。

宋桃夭就勉強拿起床邊的梳子,“我給你梳個頭吧?我手不靈巧,你姐姐的頭發是她自小自己琢磨著梳出來的,你的頭發也是,阿娘沒怎麼給她梳過頭,這回認認真真的給你梳一個,你就彆記恨阿娘了。”

折夕嵐嘴唇顫抖著,將頭湊過去給她梳,但宋桃夭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不過是抬了抬手,眼睛就有些睜不開。

她奮力的掙紮了幾下,就放棄了。然後才想起了折鬆年。

她斷斷續續對著折夕嵐說,“告訴他,我們死生不複相見,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碰見了。”

直到死的那一刻,宋桃夭都沒有見折鬆年,他一直坐在門邊,整個人搖搖欲墜,在裡麵傳來宋桃夭死訊那一刻,終於吐血暈了過去。

……

很多年之後,折鬆年回到了雲州。此時的他已經到了六十多歲。他也快死了。

他回雲州之前,還進宮跟皇後娘娘,也就是折夕嵐,說過一次話。

這麼多年來,父女之間的相處一直淡淡的,折鬆年不曾苛求她諒解,也不曾諒解自己。

隻是這一次自己回去雲州,就不會再回來了。他笑著說:“我就要死了,還是想要回雲州去,你阿娘說過,生不同屋,死不同穴,但我總想著,即便不能同屋同穴,也可以葬在她不遠的地方。”

折夕嵐聽得低下了頭,她看著這個已經白了頭發,垂垂老矣,坦然赴死的老人,其實反而不知道說什麼。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心裡那股戾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散,但是對他卻始終親近不起來。

她隻是默默地點頭,“我會回去給你辦喪事的。”

折鬆年哎了一聲,“好,都行。”

他就收拾行李回去了。周錦昀這麼多年都還是一個人,於是孑然一身去送他。折夕嵐倒是帶著一大家子人去送他的,從城門口送到了郊外,看著越來越遠的折鬆年,突然眼眶濕潤起來。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如果當初阿娘沒有遇見阿爹,那該多好。”

但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折鬆年一路從京都回到了雲州,又回到了那座小屋子裡。

雲州的府州來拜見他,想要給他修一下屋子,折鬆年拒絕了。他說,“這樣才能住得舒坦,如果住得太好,我會睡不著覺的。”

贖罪之人,哪裡敢享受榮華富貴。

他經常去寺院裡麵跪拜。雲州如今好很多了,寺廟裡麵的小和尚剛開始不知道他是誰,還對他抱怨,“當年雲州再苦再窮,我們寺廟裡麵的香火可是最好的,可是您瞧瞧,如今大家日子都好過了,反而我們開始窮了。”

折鬆年聽得發笑。他說,“人看不見希望的時候才回來拜佛,如今都有希望呢,便也不想拜佛了。”

小和尚好奇發問,“那你為什麼來?”

折鬆年:“我看不見希望吧。”

小和尚不理解,“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受過苦的,像是個富貴人家的老爺,你的日子都這般好過了,為什麼還看不見希望?”

折鬆年就笑了。摸摸他的頭,“我心有所求,求之不得罷了。”

他站起來,緩緩的回去。但他走了,小和尚就去問方丈,“師傅,他剛剛說的話我沒有懂。”

方丈就說,“你不用懂,你這輩子就在這個寺廟裡麵修行便好了。人啊,都是苦的。”

小和尚就唉聲歎氣,“我每次問您話,您總不說明白。雲裡霧裡的,聽得我頭大。”

他就自己打聽了。折鬆年的身份還是很好打聽的,很快,小和尚就知道了他的大來頭!

嗬!這個來頭真的是很大!他跟同一個屋子睡覺的師兄說,“他從小就是神童,很早就考了秀才,然後去京都考試,本來要做狀元的,因為長得太好看了才做了探花,武帝很喜歡他,直接封了雲州督查呢。”

“不過當時小人當道,瑞帝被小人蒙蔽,聽信讒言,隻讓他回來當那個七品芝麻官。”

師兄笑著說,“不要你來說我也知道,他的事跡傳遍了!當時雲州也是奸臣當道,他臥薪嘗膽,一邊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幫扶百姓,一邊搜集貪官的證據對不對?後來還成了從龍之臣,最後做了大官,女兒也成了皇後,外孫如今還是太子,對不對?”

雲州苦寒之地,能出來一個官就不錯了,如今還出了這麼大的一個官,那是人人傳頌。

小和尚就一臉幸福的說,“他一點架子也沒有,就那麼跟我說話,像個老爺爺一般。”

因為折鬆年實在是好說話,又經常過來,小和尚也跟他熟了,熟了之後就問他,“您這麼大個官,做了這麼多好事,為什麼我瞧著你還是不高興呢?”

折鬆年又笑了。他說,“我也算不得什麼好官——哦,也不能如此說,我的前半生,還是做了挺多好事的。如果連這也抹殺掉,那我妻子和女兒就白死了。”

小和尚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瞬間也不敢問了,倒是折鬆年有了說話的**,他說,“後來呀,就發現自己心裡的道,其實並不是那麼堅不可摧。還恨過這個世道,為什麼非要讓我這般的人活著。”

小和尚聽不懂,還有些害怕。他私下裡麵也看過話本,話本裡麵一旦有人知道東西過多,就會被殺掉。他還小,他還想活呢。

折鬆年瞧見他這副模樣就大笑起來,小和尚趕緊跑遠了。折鬆年看著他跑遠的身影,突然有些落寞。

沒有人可以說這些話了。

以前有桃夭的時候,自己無論說什麼她都會聽,即便跟他吵架,也會聽他說一說外麵這些東西。

她死後,自己就沒有人可以傾訴了。

折鬆年慢慢的站起來,拄著拐杖一點一點的往山下走。

他得去看看墓地。他選的墓地就在宋桃夭和折朝煙的附近,但又不敢靠得太近,於是中間還是有些距離的。

他看完自己的墓地,又去看她們的墳。這些年來,他和周錦昀還有嵐嵐是輪流回雲州拜祭的。

他也曾回來過多回,但也待不了幾天,來去匆匆。

這次回來之後,他經常一來就來半天,什麼也不做,就坐在墳墓前麵睡覺。

折鬆年有時候覺得自己一睡就能睡過去,可他還是醒來了。

他就越來越惶恐,給折夕嵐寫去了信,告訴他自己可能就是這兩個月啦,她要是能來就來,不能來就算了,自己已經請好了人,到時候給他一副棺材,找人往墳墓裡一放就好。

隻是逢年過節,也彆記恨他,給他燒香,祭拜,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跟煙煙說說,也彆記恨他。

至於桃夭……他說,“我至今不敢求她原諒。”

他歎息一聲,屋外風聲鶴唳,他慢吞吞的去了屋外,狂風大作,他卻頂著風往外走。

隔壁的人家看見他連忙過去攙扶,“您老這是要去哪裡?吩咐我們去做就好了。”

折鬆年卻擺擺手,“我想去莊子裡看看,我記得那裡的瓦破了,想修一修。”

這哪裡能行!那人連忙搖頭,“待會兒就要下雨了,下雨天不好上去的,沒事,您老放心,我一定叫人去修。”

折鬆年就道:“也是……也是……快下雨了。”

他趁著下雨之前又到了寺廟裡。

小和尚好奇地看著他,還是忍不住又問,“你怎麼又來了?怎麼這個時候來呢?”

折鬆年就笑著說,“覺得自己快死了,就忍不住來求一求菩薩。”

小和尚嚇得又要跑,但是這回膽子大了些,忍住害怕好奇的問,“你想求菩薩讓你長生嗎?”

折鬆年點點頭,“是,長生。”

小和尚就說:“好多人求長生,可是世上之人,哪裡真的能長生呢?一直不死也很苦惱的,我覺得會很痛苦。”

折鬆年就誇他,“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好的慧根,怪不得是方丈的弟子。你說的很對,長命百歲有什麼好的,我寧願早點死去。”

小和尚不解,“但你剛剛求的是長生啊?”

這人說話怎麼前後矛盾。

折鬆年就說,“菩薩麵前我不敢說假話——我知道世間苦,所以不願多活,可我有個緣由,也不想死去。”

小和尚就問他,“什麼緣由?”

折鬆年看著麵前大慈大悲的菩薩發怔,道:“我妻子臨死之前說,她求了菩薩,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與我相見。”

“那你來求菩薩,是想讓他讓你跟你妻子相見?”

“不……不是的。”

折鬆年喃喃道:“我求菩薩完成她的心願,我求菩薩……讓我活久一點。”

“畢竟,這是最後一輩子,我能跟她相見。”

“所以,就讓我活長久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