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家性命都是他的了,蘇幼儀願意賭一把。
皇上複又坐下,隻聽她道:“從前我和皇上說過,家父是鄉間的教書先生,他死後我無親可靠才進了宮。這件事是真的,不過其中細節我沒有告訴皇上。家父其實是被人殺死的,至於仇人是誰,我至今也不知道。”
皇上道:“把你知道的告訴朕。”
“那日,我送學堂裡一個受了風寒的孩子回家,他的家在隔壁村子。家父則去了村中一個姓季的鄉紳家裡,他家的公子也是家父的學生,家父時常去他家單獨為他授業。等我回去的時候去季家找父親,隔著很遠便見到季家外頭圍著一堆村民,裡正在那裡主持大事,一具具屍首從季家抬了出來。”
“而我在那些屍首裡,看到了我父親。”
“圍觀的村民說,季家被滅門了。上至季老爺季夫人,乃至是家中的長工、短工都被殺了,無一活口。可我常去季家,知道季家連上長工、短工一共有五十餘口人,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全都被殺了呢?”
蘇幼儀震驚地望著皇上,“就算是皇上下令滿門抄斬,也不可能這麼無聲無息,對不對?”
皇上想了想,朝她點頭。
蘇幼儀心中安慰了些,“我也是這樣想的。我當時嚇傻了,根本不敢上前。圍觀的百姓認出我來,讓我去看看我父親的屍首,皇上您猜怎麼的?”
她笑了笑,眼裡有淚花,“我不但沒去看,還扭頭就跑了。我擔心殺了季家滿門的人還沒走,一旦知道我和季家的關係,他們會連我都不放過。所以我連家都沒有回,跑到山上躲了起來,在山上,我遇到了季家的公子。”
皇上沉默著,替她攏了攏錦被。
蘇幼儀道:“他和我從小受父親的教導,也不知是父親把我們教成這樣,還是他天性涼薄把我也帶壞了。總之他當時也不在府裡,他比我更聰明,遠遠地看見季家出了事就跑上山躲著了。我們倆原本就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經曆了家中變故,故而相互扶持在山上躲了十日。那十日就像噩夢一樣,我們白日挖野菜,夜裡連火都不敢點,蜷縮在山洞裡互相依偎取暖。”
皇上聽到這裡目光變了變,到底沒有開口。
“十日之後,我們想著滅了季家滿門的人應該離開了,才下山回去拜了父母的墳塋。因季家是鄉紳之家,我父親又是個讀書人,裡正做主給他們埋了個好地方。我們兩便決定逃往京城,一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二是他要進京趕考,考上了或許能借著為官的機會查明當初的真凶。”
話說到這裡,那個季家的公子是誰不言而喻了。
蘇幼儀看著皇上,“皇上是否早就知道此事?”
皇上微微頷首,“你還記得在這裡的第一夜,你夜裡冷抱著朕不放麼?當時你說了夢話,你夢裡喊的是父親。朕難免有好奇心,便命人回你的老家嶺南查探了你父親的事情。你父親是本地的教書先生,十裡八鄉的孩子幾乎都受過他的教導,一查就查出來了。”
既然能查到她的父親,自然也知道他的父親是如何死的,那麼季玉深的家世當然也瞞不過皇上的眼睛。
蘇幼儀不禁鬆了一口氣,幸而她話中沒有半分謊言,皇上早就查清了她的身世,隻不過是等她自己說出真相罷了。
皇上卻道:“關於季玉深的事,你還是打算隱瞞朕,是嗎?”
蘇幼儀笑了笑,“不,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皇上想想,兩個從小就認識一起長大的孩子,一起遭受了滅門之災,一起相互扶持從嶺南一路跋涉到京城……我們之間,自然而然成了相依為命的關係。後來他中了探花娶了李閣老之女,而臣妾入了宮,其中細節想必臣妾不說皇上也明白吧?”
皇上停頓片刻,“他負了你。”
蘇幼儀搖頭,“從前我也覺得是他負了我,我也承認是因為他負了我我才無奈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