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一邊摘下了自己繁重的腰帶。
周小姐原本疲累不堪,聽了他這話卻精神抖擻,為他的關心而感到甜蜜。
她順從地抬手,將頭上沉重的鳳冠摘下,而後朝室中看了看,便走到梳妝台前,慢慢解下自己頭上所有的釵環。
外間的宮女聽著動靜,很快送進來一盆用玫瑰花瓣浸開的熱水,又將帕子泡開為她擦臉。
不多時,她麵上紅紅白白的脂粉都洗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秀乾淨的少女麵容。
少女兩腮微紅,不是胭脂的紅,而是自然的紅。
元治脫了外袍回頭看時,不由驚訝,而後看了看燈影晃動的龍鳳紅燭,心中釋然。
想是紅燭的光把她的臉映紅了。
伺候洗漱的宮女退了出去,室中再度陷入寂靜。
周小姐坐在妝台前,微微低頭,從銅鏡裡看到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元治。
他脫了正紅色的外袍,裡頭是一件明黃的中衣,她越發羞澀,忽然想起大婚之前宮裡的嬤嬤教導她的規矩。
嬤嬤可沒教她在這裡羞紅了臉不動,而是……
她慢慢站了起來,一回頭,卻發覺元治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
兩人之間隻隔著半步距離。
“皇上。”
周小姐儘力讓自己的口氣顯得穩重,“時辰不早了,臣妾伺候您歇息吧……”
坤寧宮的龍鳳紅燭,燭光搖曳了一夜。
外頭春夜落花,紅綃點點,一夜不知多少……
與此同時,永壽宮中,蘇幼儀走到了那扇不常開的小門前。
小門通往隔壁的摘星閣,是在她從摘星閣搬去永壽宮後開的,因為許久無人走動,這會兒落滿了細細的塵埃。
季玉深走在她身旁,用肩膀擋住了塵埃氣息。
一穿過小門,摘星塔就在眼前,兩人步入摘星塔的大門,順著蜿蜒旋轉的樓梯朝上走去。
不過兩三年無人時常走動,摘星塔的木梯已然鬆動,發出輕微的咯吱咯吱響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明顯。
兩人就著木頭垂老的搬走朝上走,走到第四層時便停了。
第四層的天花板朝上看,能看到通往頂樓的空洞,那裡從來沒有設木梯,從前先帝帶她來的時候都是徒手躍上去的。
蘇幼儀指著那個黑洞洞的地方道:“那上頭,先帝就死在那上頭。先帝曾經說過,先帝的父皇當年就喜歡在摘星塔的頂樓,在上麵夜觀天象,也在上麵……眺望先帝生母的居處。”
季玉深朝那個方向望去,先帝駕崩的地方,想必宮女太監們都不敢隨意去打掃,因此散發出陣陣陰寒之氣。
蘇幼儀繼續道:“我不知道先帝駕崩之前是不是已經有了預感,所以大年三十的日子,他一個人在高奇壽的陪伴下到了這裡。高奇壽說,他那時已經病入膏肓無力躍上去了,還是踩著高奇壽的背上去的。”
一個將死之人,拖著病體去往這宮中尋常人去不到的高樓,而後獨自寂寞地死在了上頭。
他寧願如此,也沒見蘇幼儀最後一麵。
曾經宮中人人都說,先帝寵愛蘇幼儀至極,否則也不會讓她以區區宮女的卑賤身份,一路扶搖直上成了皇後。
她是這後宮的傳奇,他們的情意是人人稱頌的帝後和睦。
隻有蘇幼儀自己知道,內裡是多麼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