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1 / 2)

黑田不喜歡菌類,連帶著也?並不喜歡雨後。

雨後的空氣裡全是菌類的孢子,倘若那時正?在某個林間,沿著雨傘淋下來的雨水、潮濕的空氣以及被林葉遮擋的光線,都會引發他的幻視。

因?為厭惡菌類,由厭惡引發的幻視裡,他總是能看到片段的,讓他腸胃絞痛的畫麵。空氣中有密密麻麻的孢子,還?有在雨後的陰暗環境裡生長的菌類。傘蓋撐開,菌類的身體在雨水的滋潤下急速成長,步入成熟,開始向空氣裡散發孢子……

黑田眼睛睜得很大,腹部內腔裡正?在絞痛,臉上表情猙獰失控,捏著傘柄的手過於?用力。

這樣的情形多了,黑田也?嘗試過尋求心理治療。

不過沒有什麼作用。

最初的一步總是會卡死,明明對菌類滿懷厭惡,卻不知道厭惡的誘因?。

人類對某種事物的厭惡可?能源自於?基因?,可?能源自於?後天經曆。

“黑田君以前也?這麼討厭菌類嗎?”

“……不是。”

是後天經曆導致的厭惡。

黑田並不明白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厭惡菌類的,生活裡沒有導致厭惡的誘因?,將自己?的思想?放在醫生的審視下,借由旁觀者的目光也?看不出來什麼異常。隻是突然的一天,對菌類和空氣中可?能存在的孢子產生了無法自抑的厭惡感。

第一次厭惡從心底升起來的感覺並不好,它讓黑田宛如一個嚴重的花粉過敏症患者處於?春日花田,花朵們張開自己?的花瓣,空氣中全是浮動的隨風而走的花粉粒。

沒有任何?防護手段,黑田赤*裸*裸的在那片花田裡,麵臨的結局是過敏休克。

醒過來的那一刻,頭暈目眩,耳朵裡能聽見的聲音是來自大腦的呻*吟,他整個人就是一個抹布,被人擰乾了水分?,隨便?搭在一個地方,然後抹布上長滿了菌類。

家裡的擺設在黑田模糊的視線裡被扭曲成混亂的色塊,拚湊不起來原本的樣子。每一個色塊上都有密密麻麻生長的菌類。

孢子,菌類……

能看見的世界被這樣的感受占滿了,他的大腦裡除了痛苦,就隻有麻木的空茫。

當時激烈得恨不得死亡的

痛苦,現在想?起來,是很淡的。黑田的眼神有些失焦,很多時候,他整個人都是這樣的,已經陷在梅雨下菌類生長的世界。

潮濕的腐殖質會成為菌類生長的溫床,黑田自己?也?在逐漸成為腐殖質,呼吸間吸入肺腑的都成了潮濕悶熱的發酵。

我大概會死在菌類的夢裡。

他想?。

在形形色色的“你怎麼了,黑田,臉色好差”“沒有誘因?……唔,是大腦刺激過度導致的遺忘嗎”“抱歉,黑田君,你被解雇了”……聲音裡,死在菌類生長的夢裡。

我是碰到了什麼呢?

無解的問題。

大概會伴隨著他對菌類的厭惡直到死去?。

幽魂一樣在街頭的男人某一刻突然拔腿就跑,朝著一個目的地堅定的跑去?,這不是值得關注的事,引起了他人的側目也?不過一瞬。

隻有當事人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奔跑。

目的明確的,將自己?暴露在孢子下奔跑。

在渾噩夢境裡,菌類的夢裡,黑田的血液已經成了孢子紮根的腐殖質,現在,這孕育著菌類的腐殖質為奔跑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血液裡的孢子成了活著的線粒體。

孢子看見了醫生。

黑田看見了……醫生。

醫生沒有形體,沒有存在,血液裡的孢子在水塘前讓黑田停下腳步,它們說,醫生來了。

黑田注視著眼前的水塘,對著空氣,露出了一個虛浮的,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微笑——

“醫生來了。”

他不會死於?菌類的夢境。

……

黑田的心理問題痊愈了。

在自我調節下。

持續了兩?個月的心理風暴落幕時沒有特彆?的動靜,黑田隻覺得自己?腳麻了,鞋子在水塘的濕泥上踩得過久,臟兮兮的。

他還?能想?起來時間已經過了兩?個月,也?能想?起來對菌類的厭惡來自於?何?處。想?清楚了,對於?菌類的厭惡就沒有了。

平常的,對待菌類就可?以了。

“那麼,厭惡的理由是什麼呢?”

“說來挺好笑的,我看見蘑菇邊上的屍體。”

友人捏著一罐啤酒,拉開了拉環的啤酒被手指擠壓的力道壓的濺出來一點,他心有餘悸,“想?通了就太好了,我當

時束手無策。”

黑田自己?也?呼出了一口氣,“我自己?現在也?被嚇死了。”

心理問題,單純的話?療和無法感同身受的關心是治愈不了的,友人陪他去?找了很多心理醫生……黑田頓了一下,“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友人顯然是剛從工作的地獄裡脫身,精神被成堆的文件壓的有些疲憊,但考慮到這家夥的工作能力,讓他疲憊的文件量足以壓垮兩?個精力充沛的成年人。

兩?個月前,黑田也?還?是社?畜,與友人在同一家工作掙紮。兩?個月後,黑田因?為心理問題暫時失業,隻留友人一個人精疲力儘的為了工資應付煩人的上司,還?要擠出時間陪同他出現心理問題的朋友。

“那你現在怎麼辦呢,黑田?”

“先?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吧。”

從精神世界裡抽身出來,首先?要應付的就是沒有工作的糟糕現實。如同友人這樣的擁有選擇權的社?畜並不多,黑田不能長久的失業。

即使友人的存在已經緩解了他很大的壓力,讓他不必在精神混亂的兩?個月裡麵臨房貸和銀行卡餘額枯竭的境地,但黑田是不能放棄工作的。長久的借住不意?味著居住權的正?當性?,友人的好心也?不是無底線索取的理由。

“也?就是說,你又要投身社?畜的浪潮了。”

友人喝了一口啤酒,然後麵不改色的將嘴裡啤酒吐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會喝酒的黑田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擁有選擇權的友人,用他的話?來說“有幾個有錢的親戚並不能解決問題”,過不下去?的時候可?以伸手向自己?的有錢親戚借錢,但這樣的情誼並不能一直持續下去?,以後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何?況他並沒有到過不下去?的時候。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我隻知道我有幾個有錢親戚,但不知道是哪幾個。”

所以不會喝酒的友人才會在社?畜生涯裡學會居酒屋中的社?交,喝著啤酒都覺得苦的人,喝著清酒時麵不改色甚至可?以說是海量。

生活所迫。

友人被迫有了不為錢財所動的骨氣。

“如果真的可?以,我在臉皮和錢麵前一定會選擇錢。”

被生活所迫的友人在今日的聚會上說自己?要換工作了,剛說要找工作的黑田沉思了一會,“你找到你那幾個有錢的親戚了?”

友人沉痛的搖了搖頭:“沒有。”

“那工作還?能有錢有閒嗎?”

“錢多,工作量大。”

也?是。

一般社?畜要是接到什麼電話?說自己?這裡有份工作,工作時間少,給錢多,要麼是碰上了騙子,要麼是實物與圖片不相關。

好像兩?個都可?以歸為同一類,都是浪費睡眠時間的騙子,擠壓稀缺的睡眠,沒能破口大罵都是社?畜的本能在作怪了。

工資的數額一般情況下是與工作量成正?比,公司不想?招人的情況下,工作量與金錢其實也?成正?比。

“工作量越大,錢越少。這不是反比嗎?”

嘀咕出聲的黑田難得促狹的,“維持生活所需要的金錢。”

友人覺得苦的啤酒最後被他喝完了,喝著清酒的黑田結了賬,跟吐著舌頭想?擺脫啤酒苦味的友人回了公寓。

公寓的地址對黑田來說是陌生的,但到了地方,黑田就明晰這的確是他住了兩?個月的臨時住所,也?是友人的家。

“認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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