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更(2 / 2)

楚溪客很是迫不及待的樣子,立馬拎起自己的小包袱,抱起那一瓢半死不活的小雜魚,風風火火地往樓下跑。

多少還是有些醉了。

楚雲和不放心,跟幾位夏州府兵打了聲招呼,急匆匆追下樓。

祥雲樓對麵是一家書肆,日常售賣書籍和文房四寶。鐘離東曦平日裡缺了什麼都是讓雲崖過來買,今日罕見地親自來了。

不僅來了,還足足消磨了一個多時辰,摔壞三條廷圭墨,捏斷四根湖筆。

第一條墨香消玉殞是因為楚雲和搭了楚溪客的肩,第二根筆攔腰折斷是因為楚溪客敬了楚雲和酒,第三條墨粉碎是因為楚溪客吃了楚雲和夾的菜,第四根……

雲崖苦哈哈地提醒:“殿下,這筆再斷下去咱們可就賠不起了!”

鐘離東曦冷颼颼掃了他一眼,第五根狼毫紫檀筆應聲而斷。

終於,楚溪客離開了酒桌。鐘離東曦這才整了整衣襟,不緊不慢出了門。

雲崖大大地鬆了口氣,肉疼地跟掌櫃結了銀錢,臨了還把那些殘筆斷墨兜起來,打算帶回去補補湊合著用。

祥雲樓外。

楚雲和正在叫騾車,打算把楚溪客送回去。楚溪客背著包袱等在路邊,乖乖巧巧的,看著就惹人疼。

鄰家種了棵杏花樹,粉嫩的枝條越過牆頭,招招搖搖地惹著行人的眼。清風拂過,細碎的花瓣輕輕盈盈地飄散開來。

許是杏花也中意俊俏的少年郎吧,周遭站了許多人,各得杏花兩三朵,偏偏楚溪客落了滿頭。

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洋洋灑灑的杏花雨,本是一幀清新可愛的春日美景,往來之人明裡暗裡地欣賞著,下一刻,就見少年像是打濕皮毛的小狗子一般,猛地甩了甩腦袋,滿頭花瓣落荒而逃。

鐘離東曦忍俊不禁,不愧是他,總能如此出人意表。

“彆動,還有。”楚雲和挨近了,幫楚溪客擇下一片花瓣。

同樣年華正好的少年郎,不同的風姿,各有各的顏色,這樣親昵地挨在一起,很是登對。

鐘離東曦腳下一頓,沒有過去,而是“不經意”地扯了下牛尾巴。

青牛年輕氣盛,當即哞哞地抗議起來,還用力甩著腦袋,牛角上的銀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楚溪客聽到了,下意識看過去,烏黑的眸子瞬間閃起了小星星:“是鐘離公子!”

這份毫不掩飾的驚喜給了鐘離東曦底氣,他這才邁步過來,站得比楚雲和更近:“小郎君這是要回家?我也買好了,不若一道走?”楚溪客連忙點點頭,道:“阿兄,不用叫騾車了,我搭鐘離公子的車回去就好,我們是鄰居,住的可近了。”

楚雲和笑眯眯地說:“你吃了酒,被‘外人’捎回去我不放心,就不麻煩鐘離公子了。”

鐘離東曦慢悠悠地重複楚溪客的話:“‘我們是鄰居,住的可近了’,怎麼算是外人呢?”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一瞬間仿佛電閃雷鳴。

楚溪客像條小泥鰍似的哧溜一下躥上了牛車,隻露出一個腦袋,朝兩人招招手——

“阿兄,幫我說一聲,今晚也不能擺攤了,明日見。鐘離公子,快上來啊,後麵好幾輛牛車堵著呢!”

楚雲和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

鐘離東曦抬腳上車,眼中漫上濃濃笑意。

這一回合,鐘離東曦勝。

牛車中,鐘離東曦體貼地沒有詢問楚溪客為何帶著包袱。倒是楚溪客,借著酒勁絮絮叨叨地把自己賣了個乾淨。

當然,他沒有提“前朝太子”這一茬,隻是說了曲江宴和鹿鳴的事。

“鐘離公子那日也在場,其實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吧?想想當初,你還叫我‘鹿崽’來著,我當時還覺得八竿子打不著,沒想到,繞了一大圈,我竟真的和‘鹿’字有緣。”

“這下,你可以叫我‘鹿崽’了。”

楚溪客烏溜溜的眼睛望著鐘離東曦,真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有些無辜,也有些無助。

鐘離東曦心頭微微顫動,聲音透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那日初次見你,我便不由想起了林間的小鹿,健康,靈動,快樂,眼睛乾乾淨淨,模樣也漂漂亮亮,就像你。”

“原來我在鐘離公子眼中是‘漂漂亮亮’的。”楚溪客莫名開心起來,“我已經開始喜歡這個名字了。”

鐘離東曦笑笑:“喜歡就好。”

兩個人彼此看著,又雙雙錯開了視線。

楚溪客拍了拍微燙的臉,懷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不然為什麼突然暈暈乎乎的,仿佛看到了桃花朵朵開?

鐘離東曦暗自平複著略快的心跳,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一個小少年而已,打算當做弟弟疼的,這莫名的緊張是怎麼回事?

牛車轆轆而行,車身晃晃悠悠,圍起了這一方小天地。

狹小的車廂中,楚溪客身上的酒氣顯得越發濃鬱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屏住呼吸,生怕把鐘離東曦香噴噴的車子熏臭。

“不舒服?”

鐘離東曦借機坐到他身邊,摸了摸額頭,還幫他擇下頭頂的一片花瓣。

重點是“擇花瓣”,鐘離東曦還特意找了找有沒有第三瓣,若是有,那他就相當於比楚雲和多擇了一瓣!

可惜沒有。鐘離東曦不動聲色地離楚溪客更近了一寸,權當補償。

楚溪客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龍腦香氣,晃了晃腦袋,軟嘰嘰地說:“沒有不舒服,就是酒喝得有點多了,頭暈。”

“外麵的酒質地渾濁,口感辛辣,飲得再多也品不出酒之雅趣,下次若再饞了不必去外麵,我找幾壺好的給你。”

這就是鐘離東曦的小心思了,一點點把少年的胃口養嬌,就不怕他輕易被外麵的粗枝雜草絆住腳了。

果然,楚溪客很是期待地點點頭,結果點得太實誠了,一下子磕到了鐘離東曦肩上。

“啊,抱歉……”楚溪客有些不好意思。

鐘離東曦不解地問:“為何突然道歉?”

“我方才不小心磕到你了。”

“如何磕的?我竟毫無感覺。”

“怎麼會?我力氣可大了。”楚溪客學著剛剛的樣子,再次“咚”的一下磕在鐘離東曦肩上。

鐘離東曦點點頭:“嗯,確實力氣挺大。”

楚溪客這才反應過來,笑道:“你逗我呢?”

鐘離東曦緩緩笑開。

鐘離東曦五官本就生得俊美,為了迎合“樂師”的身份,又特意往華麗美豔的方向打扮,這麼處心積慮的一笑,還真有一段勾魂攝魄的風韻。

楚溪客情不自禁紅了臉。

鐘離東曦輕撫著肩頭,仿佛小郎君那顆硬乎乎的腦袋還搭在上麵,隻覺沉甸甸的,同時又有隱秘的歡喜悄悄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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