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誰家丟棄的一個牛棚,一根柱子都斷了,半個棚頂傾斜下來,隨時都有坍塌的風險。
就是這樣一個“危棚”,裡麵卻挨挨擠擠地坐著不下三十個孩子,大的看起來十幾歲,小的也有五六歲的模樣,還有幾十隻貓貓狗狗,黑的白的雜毛的,湊在一處十分壯觀。
此刻,孩子和貓貓狗狗們正圍在竹筐旁,狼吞虎咽地吃著裡麵的肉丸。雖然吃得急卻沒有爭搶,而是很有秩序地你一把我一把,貓貓狗狗同樣有一把。
楚溪客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來的路上董書生就跟他大致說了一下野狗幫的情況。
最初的時候,隻有一個老乞丐帶著一條黑背犬在附近的幾個坊間乞討過活,後來那條黑背犬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個小娃娃,就是現在野狗幫的小頭頭,名叫“黑子”。
黑子原本是挺乖一個孩子,前幾年還常常扒著學塾的窗戶聽先生講學,直到老乞丐被人活活打死,他才性情大變,收攏了其他孩子和貓貓狗狗,成立了野狗幫。
黑子個頭挺高,卻黑黑瘦瘦的,腰間圍著一條臟兮兮的狼尾巴,身邊跟的就是那條把他撿回來的黑背犬。
這條犬一看年紀就不小了,臉上的毛都泛白了。彆的貓貓狗狗都在哼哼唧唧的吃肉丸的時候,隻有它在警惕地觀察四周,看到楚溪客一行人靠近,便凶猛地吠叫起來。
黑子理直氣壯地迎了上來,朝楚溪客揚揚下巴:“收起你那副憐憫的嘴臉,看不起誰呢?兄弟們有手有腳,能偷能搶,過得好著呢!”
董書生斥道:“黑子,這是平康坊的小郎君,不得無禮。”
少年揉著狗頭,吊著眼梢,一副拽上天的模樣:“我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認識金吾衛,那又怎麼樣?你覺得那些當官的有空理會我們這些小螞蟻嗎?就算把我們抓進大牢,還得供著我們吃喝,又撈不到什麼好處,你覺得這明顯賠本的事他們會乾?”
一番話把董書生說得啞口無言。
這就是城中混混們難以治理的根源。
短短兩個回合,楚溪客就把對方的性格摸透了,廢話不說,直接按照對方的風格來。
“那你說吧,怎麼著才能不再惦記楚記肉丸坊?”
黑子意外地瞅了他一眼:“長得小娘兮兮的,說話倒是挺痛快。”
鐘離東曦拳頭贏了,手腕一翻,一個金豆子彈出去,黑子膝蓋一麻,猝不及防地跪到地上。
其餘孩子頓時大驚,紛紛圍到他身邊。
“我沒事。”黑子揉了揉刺痛的膝蓋,撿起那枚金豆子,不僅沒有氣急敗壞,反而饒有興致地看向楚溪客,“這玩意是你扔的?”
楚溪客擋在鐘離東曦身前,氣勢十足:“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
黑子嘖了一聲:“你剛剛不是問我怎麼才能不惦記你家肉丸嗎,跟我打一場,你要是贏了,半年之內不僅我不會再去劫你家的車,也不會讓其他人劫。”
楚溪客問:“半年之後呢?”
黑子嗤道:“那就再打一場唄!”
身後的孩子們紛紛笑了起來,似乎故意做出嘲弄的模樣,幫自家頭頭壯聲勢。
楚溪客突然覺得有點好笑,瞧著黑子稚氣的眉眼,明顯還是個孩子,還有他們努力模仿大人的樣子,讓人很難不心軟。
“好,一言為定。”
話音剛落,就遭到鐘離東曦的反對:“我跟他打。”
楚溪客同樣反對:“那怎麼行?你這樣白白弱弱的,還有胃病,不可以跟人打架。”
鐘離東曦意味深長地說:“我弱不弱,鹿崽剛剛不是已經知道了,還需要我再證明一下麼?”
楚溪客心虛地碰了碰自己紅腫的唇瓣,紅著臉狡辯:“那是我沒有防備……”
鐘離東曦勾住他的腰:“那就再證明一下好了。”
“咳!”黑子十分沒有眼色地打斷,“我說,你們磨嘰夠了沒有,到底誰上?”
“我上。”楚溪客搶先道,“但是現在不行,我需要準備一下。”
黑子難得好說話:“那就三日之後,還是這裡見。”
楚溪客點點頭,轉身就走。
“等等。”黑子把他叫住,揚手一拋,“你的東西。”
楚溪客下意識抓住,是鐘離東曦扔出去的那顆金豆子。他奇怪地看向黑子:“這麼一顆,能買好幾筐肉丸了。”
黑子嘖了一聲:“我說過了,我們能偷能搶,唯獨不接受施舍。”
還真是小孩子,天真地堅守著自以為是的道義,卻無法明辨是非。
“我跟那小子相比是不是成熟穩重可愛多了?”楚溪客歪頭看向鐘離東曦。
鐘離東曦微笑頷首:“嗯,可愛多了。”
楚溪客:“……”
明明前麵的“成熟穩重”才是重點啊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