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橋小碗菜要著重說說。
這是一位賣醃菜的婆婆想出來的,把醃菜、白灼時蔬和一小片肉脯拌在一起,澆上秘製的湯汁,用小瓷碗裝著,一人一碗,剛好是一頓的量,味道鮮美,價錢還不貴。
楚溪客覺得新鮮,就幫婆婆宣傳了一波,食客們紛紛慕名而來,自發地冠以“廊橋小碗菜”的叫法。
那位婆婆於是學著楚記的製式,做了一個招牌掛在門口,如今,“廊橋小碗菜”已經頗有名氣了,每日都能引來許多新老顧客。
林淼嘗了一口,驚喜點頭:“確實美味,看來二郎沒有哄我。”
跑腿小哥和氣地說:“客吃得滿意就好,咱們廊橋美食街還有諸多不同口味的小食,您若閒了可以親
自去逛逛。廊橋中有座椅,可以約著三五好友賞景談笑,看不倒翁表演,同茶樓酒肆的雅間門是不同的趣味。”
與方才那位活潑俏皮的跑腿小哥比,這個顯然更穩重,同樣讓人心生好感。
林淼見過這麼多人情冷暖,自認一顆心早練得八風不動,還是忍不住說:“需要好評嗎?”
“那就麻煩您了。”跑腿小哥便笑眯眯地掏出自己的小竹板。
黃瑜驚奇道:“剛剛不是已經評過了嗎,怎麼還要評?”
“因為我倆不是一家的呀!”
貓頭小哥揪了揪頭上的貓耳朵,又指了指對麵小哥背後的小彩旗,脆生生地介紹道:“我是仙草園的,他是丸子坊的,我們隻送奶茶,他們可以接各種跑腿的活計。”
彩旗小哥補充道:“都是楚記的,也算是一家。往後客若有急事,一時間門找不到插著彩旗的,找他們小貓頭也是一樣的。”
貓頭小哥聽到對方這麼成熟穩重的回答,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有些慌亂地看了楚溪客一眼,急忙補救:“對對對,是一家,找我們也行,我們也可熱心了,扶老婆婆過馬路什麼的經常做!”
說完還偷偷捂緊自己的小竹牌,生怕楚溪客取消五星好評似的。
彩旗小哥把他拉到身後,衝學子們鞠了一躬,微笑著告辭了。
貓頭小哥揪著他的衣角,很是依賴的樣子。
學子們便愉快地吃吃喝喝起來,前所未有的舒心。
鄭司業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情形,沒彆的感覺,就是心梗。
楚溪客卻一點兒都不記仇的樣子,笑得一臉燦爛:“鄭司業,吃不吃大飯包?除了火腿和炒蛋,賣飯包的陳叔還給多添了一份醬鴨肉呢!”
“多謝,不吃。”鄭司業麵無表情。
趙司業笑眯眯湊上去:“我能不能來一份?”
楚溪客同樣笑眯眯地給他包了一個,還特意多放了一些雞蛋絲,因為看到他腰間門掛著一塊黃龍玉,看起來有點像炒雞蛋。
趙司業和那些作風嚴謹的監官不同,就這麼站在回廊裡,抓著大飯包,毫無形象地吃了起來,邊吃邊點頭:“唔,味道不錯,原來稻米還有這般吃法……這個氣味濃香的小顆粒是什麼?”
波斯同學興奮地搶答:“是白芝麻,我家鄉種的,也是我家鄉的商人帶來長安的!”
趙司業便笑嗬嗬地稱讚道:“波斯真是個好地方。”
波斯同學開心地咬了一口大飯包:“長安也是個好地方,長安的飯好吃,人也很好!”
說完看向旁邊的鄭司業,嚴謹地改口:“大部分人很好。”
鄭司業:“……”
大可以把我的戶冊編號報出來!
就在這時,月亮門那邊湧進來一群人,雖腳步輕緩,姿態不緊不慢,卻個個氣質卓然,一看就不是等閒之輩。
為首的是薑紓,他身邊那位穿著紫色的官袍,麵色肅然,極有官威,身後簇擁著一眾博士和助教,最後跟著不聲不響的尉遲磊。
楚溪客眼睛亮起來,這是……尉遲直講把自家阿爹給搬來了?
薑紓一雙好看的眼睛掃過來,隱晦地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楚溪客就真的安心了。
接下來,就是拚爹的階段了。
薑紓引著那位穿紫袍的官員往回廊而來,這邊,鄭司業早就畢恭畢敬地迎了上去,還沒走近,就行了個叉手禮:“梁尚書,您怎的親自來了?若有事,派人知會下官一聲就好。”
就連趙司業也收起散漫的模樣,躬身而立。
吏部尚書梁懷,世家出身,進士及第,這次代行禮部尚書之職,總理科考事宜,無論世家還是清流都挑出不毛病,更何況,他還主管官員考核與遷調,由不得旁人不恭敬。
薑紓代為回答:“因為董書生事件,禮部牽連者甚多,原本定下的監考官還少一人,梁尚書此次過來,就是想看看二位司業有無意向。”
有!有有有!
主持科考,是多少文官求之不得的事,不僅有體麵,還有實惠!哪怕隻是八位監考之一,這一屆的進
士也會尊其為師,天然結成同盟。
鄭司業和趙司業對視一眼,彼此都沒說話,心裡活動如何豐富就不得而知了。
梁尚書先是看了眼落在後麵的趙司業,又轉向鄭司業,指著回廊中的一排書案,問:“這是怎麼回事?”
鄭司業身形一僵,下意識看向楚溪客,那一瞬間門眼底甚至帶著隱晦的懇求意味。
楚溪客意識到這件事一定很重要,不敢自由發揮,於是悄悄看向薑紓。
薑紓輕輕搖了搖頭。
憑著十幾年來相依為命的默契,楚溪客立即捕捉到他的意思,於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回道:“稟尚書,太學此次招考,選拔出不少優秀學子,課室便不夠用了。兩位司業便讓我們暫且在此處暫時安置,還說,之後要撥錢建一間門彆具一格的新課室補償給我們。”
鄭司業:“……”
梁尚書看向鄭司業:“當真如此?”
坑已經挖好了,是跳還是不跳?
跳了,就要舍棄和薛斑的結盟,不跳,麵臨的則是楚溪客那個小魔頭未知的大招,從而失去擔任監考官的機會,說不定還會被梁尚書記上一筆。
顯然,後者要可怕得多。
於是,鄭司業果斷地點了點頭,說:“太學後院有一片林子,下官想著空著浪費,倒不如蓋幾間門新課室。”
楚溪客脆生生道:“鄭司業還說了,要把那片李子林交給我們打理,將來結了李子就送到慈幼局,算是讓我們讀書的同時也涵養德行了。”
梁尚書揚眉:“當真?”
鄭司業硬著頭皮點點頭。
梁尚書那張嚴肅的臉罕見地溫和了三分,曼聲道:“你與趙司業是同榜進士,又是一同進的太學,我便想著此次監考缺額就在你們二人之中選拔。趙司業是趙祭酒的子侄,趙祭酒為了避嫌,舉薦了你,我對你不了解,便想著親自過來看看,如今看來……很不錯。”
鄭司業忙道:“梁公謬讚,下官愧不敢當。”
梁尚書點點頭,看向他身後的趙司業,道:“若當真是鄭司業入選,你可會有怨懟之心?”
趙司業執了執手,玩笑般說:“原是有的,不過,倘若鄭司業願意把建造新課室的活計交給我,我就平衡了。”
眾人紛紛笑起來。
梁尚書難得笑得開懷,道:“此話雖不著
調,卻也要緊,讓學子在廊下讀書確實失了體統,新課室還是要儘快安排。”
鄭司業除了畢恭畢敬答應下來,還能怎麼辦?
薑紓作為太學主管,當即表態:“我代表太學子弟,謝過二位司業。”
趙司業笑嗬嗬地還禮。
鄭司業的心情就複雜多了。
楚溪客暗搓搓蹭到薑紓身邊,軟乎乎地喚了聲“阿爹”,如果身後有尾巴,這時候已經歡快地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