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你這麼厲害啊,張兵兵都怕你?”湯姆這時候才發現,嬸嬸似乎比自己所能意識到的還要厲害。
“張兵兵小時候也是嬸嬸帶著的,但他後來越變越壞,不但總想著搶我的錢,還動不動就想搶彆人家的錢,看誰不順眼就想著要搶人家的錢,所以我把他送給他媽了,那種孩子我懶得養。”蘇櫻桃麵無表情,聲音冷酷,帶著一種上帝式的征服感說。
“嬸嬸,我不搶你的錢,你不要送走。”湯姆給嚇壞了,孩子突然有了一種,空前的危機感。
“玩兒去吧,順帶把咱的雞喂了,不要總指望著珍妮一人喂雞,隻要你不搶我的錢,我是不會把你送走的。”蘇櫻桃於是說。
湯姆跑的比一陣風還快,刷的一下,跑去喂雞了。
蘇櫻桃於是一個人出了廠門,到了百貨商店裡,也不要彆的,掏出布票專扯了幾米藏藍色的棉布。
剛從百貨商店出來,隻聽不遠處一聲二嫂,回頭一看,一個皮膚稍白,瘦瘦的,臉黃巴巴的女人又喊了一聲:“二嫂吧,我是老四家的,我叫馮托弟,你是不是不記得我啦?”
“記得記得,來這兒有事情,走,家裡坐坐去?”蘇櫻桃笑著說。
她想起來了,這是她結婚那天,笑話二嫂舔.溝子的,鄧老四家的媳婦兒。
她這邊正想著怎麼跟小鄧村搞好關係呢,居然就碰上小鄧村的四嫂了,這可夠巧的。
“這,可以嗎?”四嫂有點受寵若驚:“我真能去?”
“能,不過今天不行,明天早上吧,你把大嫂二嫂都叫上,明天五六點的時候來我家。”蘇櫻桃爽快的說。
明天早上,還早一點,三嫂這是主動邀請她去小白樓?
四嫂嗷的一聲,差點樂的沒跳起來,轉身跑了,邊跑邊回頭說:“明天我一定來,三嫂,你等著我。”
買了布回到家,就在家門口,先找一件博士的西裝量長短,再把布料裁好,拿到外頭慢慢縫著,蘇櫻桃就在等人了。
不一會兒,一個衣著很樸素,但是長的還挺漂亮,素素寡寡,乾乾淨淨的女同,疾步匆匆走了過來,卻並不停下來,
“保會計,你好啊。”蘇櫻桃笑著說。
這女同誌停了下來,愣了一下才說:“你是鄧博士的新愛人吧,你好你好?”
“我聽說你在咱們廠會計室是總會計,是嗎?”蘇櫻桃又說。
這就是保大媽的閨女保劍英了,廠裡的總會計,算是領導層的人物,而且她亡夫是一名軍人,在部隊上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而她現在在跟廠政治部的主任張悅齋談對象,屬於廠裡最高領導層的人。
“是是,我是。”
“保劍英同誌,我想在廠裡貼一下某個人的大字報,您覺得政治部會支持我嗎?”蘇櫻桃一邊縫著衣服,一邊說。
保劍英也笑了一下,同時也說:“小蘇,咱們都是女同誌,你要恨哪個人,私底下怎麼樣我隨便你,但我勸你一句,咱們廠內可是嚴禁內部揭發,相互貼大字報的。”
“是嗎,那您跟我說說,要是我在廠裡貼了誰的大字報,廠裡會怎麼處罰我?”蘇櫻桃緊接著反問。
“我是為了博士好,當然,我也特彆喜歡你這個女同誌,才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廠裡的領導們特彆反感相互揭發,你要真想貼誰的大字報,很可能廠小學不會再給你安排職位,讓你去工作的。”保劍英仍然笑著說。
不過頓了頓,她又說:“有這時間,你不如把業力花在照顧博士的身體上,我們大家最近有目共睹,博士越來越瘦了。這肯定是你沒有把他照顧好的原因。”
能比吃她媽做的泔水飯的時候還瘦?
“好呐,謝謝你啊保劍英同誌,博士的身體我會照顧好的,至少他現在不用再吃用泔水做的飯了嘛。”蘇櫻桃依然笑著說。
保劍英的眉頭,不經意的皺了一下。
龔大媽和徐嫂子都在外頭,聽蘇櫻桃居然想揭發人,現在這年月,揭發這個詞兒對於普通民眾來那可是緊箍咒,龔大媽先就說:“小蘇,你可彆亂整,咱們廠裡可不流行誰揭發誰的,就咱們書記最反感的也是揭發。”
“那要是想當然胡說一通的揭發呢?”蘇櫻桃又說。
龔大媽一撇嘴:“那你可得小心,說不定廠組織部會跟你談話,給你壓力讓你主動跟博士離婚,你明白的嘛,廠領導們不會讓鄧博士在這種問題上耽誤太多時間,但他們會讓組織給你施加壓力,天天讓組織部的人跟你談話,到時候怎麼著,也要讓你把這個婚給離了。”
聽起來廠領導們都挺反感相互揭發的。
蘇櫻桃衣服縫的差不多了,還得鎖線頭,對於龔大媽的勸導也是不停點頭,以示自己果然聽進去了。
當然,她心裡也有一本賬,大伯在市裡做領導,張平安這些年在機械廠很有口碑,他大哥,保劍英的丈夫,又是抗美援朝時犧牲的烈士,在廠裡還算有點地位。
很好,她身為博士夫人,隨便貼人大字報,廠組織部就要施加壓力讓她跟博士離婚。那張平安身為組織部的乾部,要是貼了博士的大字報呢,領導們會怎麼處理?
從現在開始,她拭目以待。
這天晚上博士下班回來,麵對的是兩件事情。
一是蘇櫻桃給他縫了一套立領的乾部裝,也就是現在乾部們普遍穿著的中山裝,要求他從明天開始換上。
而另一件事,則是讓他抽時間把小鄧村的嫂子們喊來,讓來小白樓坐坐。
這是很簡單的兩件事吧,結果博士一件都不肯照辦。
“我來的時候帶了好幾件西服,而且我已經穿慣了,我不習慣把脖子勒的緊緊的,小蘇同誌,讓我換衣服你就彆想了,這個不可能。”鄧博士說著,把自己的西裝掛到了衣架上。
“這是來自一員小H兵的命令,你不聽也得聽,趕緊換上,要不然我現在就去揭發你。”不是蘇櫻桃不想跟博士認真解釋,而是現在所有的人都還意識不到,越來越火熱的革命意味著什麼,大家總天真的以為,革命馬上就會結束,但他們完全想不到這場革命到最後,將會人人自危,就連機械廠都要整個停工。
這個小H兵的身份簡直就是一柄尚房寶劍,被鎮壓著的鄧博士雖然敢怒,但不敢不從,生了半天的悶氣,還是把乾部裝給換上了。
穿西裝的博士是一種西式的,風度翩翩的帥氣。
換上解放裝,依然還是斯斯文文,也憑添了幾分正氣淩然。
這種人就是固執,分明這麼帥氣的衣服,非得要她唬著才願意換。
“小鄧村的幾個嫂子呢,明天我要請她們來做客,你沒啥反對意見吧?”蘇櫻桃於是又跟博士提了第二件事情。
鄧昆侖轉身,端詳著鏡子裡的自己,過了半天居然來了這麼一句:“她們會想儘一切辦法在你這兒打探我的工資,並且會用各種手段問你借錢,借糧票,尤其是大嫂,還有個愛偷的毛病,你要不介意就請來吧。”
回頭,博士係好了風記扣,一本正經盯著蘇櫻桃:“小H兵同誌,你能讓我在生活上向你低頭,是因為如你所言,我是個正直,並且不願意在勾心鬥角上花費太多時間和精力的人。而我兄弟的妻子們,會讓你這個隻有17歲零9個月的女同誌領教什麼叫做真正東方式的勾心鬥角。你知道嗎,毛小英同誌活著的時候,隻去過一次小鄧村,回來之後就曾跟我哭訴,說她還沒跟我結婚,幾個嫂子已經在打探她的工資,甚至大嫂還想蹭走她的梳子,二嫂還失手打碎了她的雪花膏,不讓小鄧村的親戚們來廠裡,我實則是在保護你,要不然,你將麵臨和毛小英一樣的困境,而毛小英的死,具她的遺言,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她不願意在婚後麵對我這樣的家庭。”
嘿,這個鄧博士,在他想來她是什麼?
毫無戰鬥能力的小白花?
而不跟小鄧村的親戚們搞好關係,哪怕張平安不揭發,將來總還有人得要借此發揮,來找理由批D他的。
“這麼說吧,我不但不可能讓您的嫂子們從咱們這兒拿走一丁點兒東西,我還能讓她們走的時候從小白樓誇到大門口,誇我一路,誇的滿廠人都知道我是鄧博士的賢內助。要真那樣,你就認真相信我,信我這個小H兵不論做什麼都不會害你,好不好?”吐了吐舌頭,蘇櫻桃側臉望著鄧博士,笑眯眯的說。
博士深吸了口氣,解上樓了。
他當然不相信蘇櫻桃能對付得了三個嫂子,畢竟古語有雲,三個臭皮匠抵得了一個諸葛亮,更何況這個隻有17歲的小女同誌還不算個諸葛亮,而小鄧村那三個,卻是貨真價實的臭皮匠呢。
當然,更加讓博士心神不寧的是,萬一她開了嫂子們來小白樓的先河,他母親肯定要來,而他又得被迫跟那個小H兵同住一張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