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阿姨郵遞員叔叔說,從成縣勞改農場他隻少拿到過五封信,雖然不能確定是我媽寄的,但肯定有過。”第二天傍晚,張邁躍特意一放學就到了G委會,跟蘇櫻桃說這事兒。
“大概後天你媽就回來了,小丫頭,我今天有點忙,你陪珍妮玩一會兒,好不好?”蘇櫻桃問。
張邁躍大概有點不信,點了點頭,又深吸了口氣,聳了聳肩膀,人還在笑,眼睛裡全是眼淚:“嬸嬸,要你說的是真的,我以後天天到你家給你鞠躬,感謝你!”
說完,小姑娘深吸了一口子,轉身,捂著臉拉起珍妮跑了,邊跑,就一直在哭。
這世界上夫妻可以離婚,朋友可以散夥,唯獨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關係是怎麼扯都扯不斷的。
哪怕一年多沒有音訊,丈夫可以興致勃勃的再婚,孩子的心裡卻隻有媽媽。
……
最近張冬冬忽然又覺得,大概要下牛棚的人不是鄧博士,而是蘇櫻桃了。
因為就在昨天,他媽又去了一趟市裡,回來還給他帶了一包花生旦,拿花生和酥油做的小點心,牛皮紙包上還印著‘東風會依法收剿’幾個字,這一看就是他舅舅從彆人家查封來的。
但張冬冬並不高興,因為蘇櫻桃那個阿姨總給他吃烤紅薯,她要下放了,自己還上哪兒吃那麼好吃的烤紅薯去?
不過孩子管不了大人的事,他隻知道他媽最近一直在悄悄跟蹤鄧博士,然後就給市委寫了一封匿名信,信的內容他大概看過,是關於蘇櫻桃給博士搞了一本啥書的事情,而那本書目前藏在鄧昆侖辦公室的什麼地方,他媽一清二楚。
信裡,他媽還跟組織的人說:鄧昆侖人很不錯,但是組織介紹的妻子不行,現在完全把他給帶壞了,居然在誘惑他悄悄看國家違禁的書籍。而這種行為,會拖慢他的工作進度,那些淫.穢書籍,會腐蝕他的思想,讓他沉淪,墮落在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裡,這是讓她非常痛心的一件事情,請組織嚴懲他愛人蘇櫻桃。
張冬冬眼看他媽要出門去發那封信,跟著他媽,心裡可擔心了。
不過倆人今天才出門,居然還真就碰上蘇櫻桃,居然是和冬冬的二叔張平安倆走在一塊兒。
這就得說他媽的謹慎了。
在看到蘇櫻桃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轉身,進門就把信給丟到爐糠裡,燒的一乾二淨。
雖然很可能蘇櫻桃並不是來找她的,但是保劍英的謹慎就在於,一有風吹草動,她立刻就會把一切都銷毀的一乾二淨。
張冬冬經常見他媽在燒信。
“姐夫,這是要去農場吧?”蘇櫻桃並肩跟張平安走在一起,經過保劍英身邊的時候,故意問說。
張平安笑了笑說:“農場的鄭隊長人特彆不錯,專門請我過去拓荒,我不能不去,鄭凱隊長,成縣民兵武裝部來的,人既仗義又熱情,沒得說。”
“對了,張愛國丟煤的案子,馬上就要轉到我們G委會了,要是他下放了,你們說,到時候上麵是會派廠長,還是從咱們廠裡選?”蘇櫻桃說話的時候,就把保劍英給攔住了。
“應該要從廠裡先吧,我覺得大家都會推舉我嫂子保劍英。”張平安笑著說。
“那可不一定,至少我們博士就覺得,區委應該派一個更有眼光,更有遠見的領導來領導咱們廠,我也覺得是這樣。”蘇櫻桃說。
張平安一聽,立刻呆滯住了:“區委會聽博士的?”
“區委書記跟咱們博士私交很好,我覺得會。”蘇櫻桃故意聲音很大。
“是這樣嗎,櫻桃……”張平安愣了一下,看保劍英在自家門口看著他,又把嘴巴閉緊了。
但是張冬冬能感覺到,他媽的手明顯一緊。他媽一直想當廠長,張愛國下去了,就應該是他媽上,而張平安是和他媽一起偷過煤的人,他媽還給張平安承諾過,等自己當了廠長,就讓他當總會計呢。
這要上麵真的派個廠長下來,他媽的希望不就落空了?
好在蘇櫻桃說完這句之後,轉身,笑著走了。
張冬冬明顯感覺到他媽混身都在發抖,不過抖了一會兒,他媽又是一笑,自言自語說:“你蘇櫻桃又沒證據能奈何我,這回當不了廠長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
張冬冬都快給他媽這樣子嚇哭了,畢竟小孩子隻希望父母開心,家庭幸福,有誰願意自己的媽媽總是在外麵笑嘻嘻,一回家就是一副陰沉沉,看誰都恨得要死的樣子啊。
蘇櫻桃專門在保劍英家的門上說這個,當然是敲山震虎。
還有一點,張平安是顆牆頭草,一般來說不會出賣保劍英,畢竟保劍英肯定給他承諾過好處,但要保劍英當不了廠長呢,他的好處從何而來?
隻看張平安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蘇櫻桃就知道,他已經想招供煤到底在哪兒的事兒了。
但是蘇櫻桃偏不接招,畢竟,她給保劍英醞釀的,可是自己上任以來第一場批D,慢慢來嘛,她這個G委會的副主任第一回搞政績,可不能敗給保劍英不是?
往家走的路上,蘇櫻桃碰見三個男孩子,齊齊在喊她:“三嬸嬸好。”
她看其中一個很眼熟,於是試著問:“你是團結?”
“三嬸,是我。”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吐了吐舌頭說:“我大伯又躺下了,我來撈幾條魚吃。”
這是鄧老二的大兒子團結,也是蘇櫻桃結婚那天,在她碗裡叼了塊的肉的那個小子。
“多撈幾條,但彆被彆人看到,快去吧。”蘇櫻桃說。
幾個男孩子給她說了聲再見,嘻嘻哈哈的跑遠了。
鄧老大小時候把吃的糧食給了幾個小的,還曾經當過幾天小八路,身體虧的厲害,一直病不斷,估計是毛紀蘭讓孩子們到廠裡來給他撈魚的。
蘇櫻桃今天回家走的有點急,她從小到大隻吃過一回羊肉,那還是跟著她媽去外婆家的時候,外婆家有戶人家在辦酒席,她在外婆家吃的。
她不但連湯都喝淨了,而且連碗都舔的乾乾淨淨。
想想羊肉的味道,現在都覺得美味無比。
自打過完年之後,鄧昆侖的特供牛肉就沒音訊了,而豬肉呢,過完年會有兩個月是停止供應的。
所以鄧昆侖帶回來的那塊羊肉,今天蘇櫻桃必須要做的香香的,大家一起吃一頓。
從廚櫃裡拿出羊肉來,半肥半瘦,是一條大羊腿。
但是聞著膻味兒特彆重,而且上麵沾了好些血沫子,這是蒙古人的宰殺方式,殺羊不放血,要煮不好就會有膻味兒。
鄧昆侖的意思是,讓櫻桃把羊肉煎成羊排,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牛排了,用羊肉代之,好歹讓他吃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但是肉膻成那樣,要煎出來,不是更膻了?
想來想去,看廚櫃裡還有兩斤八五粉,毛紀蘭送來的野菜,她索性擀麵杖一拍,就開始包羊肉餅子了。薺醫羊肉餃子,這一回,她必須得讓鄧昆侖嘗一嘗,一個中國人不吃餃子,他的人生就不完整。
“怎麼會是這種東西?”鄧昆侖一進門,看到一個個白白胖胖,整齊排列在案板上的,又肥又白,軟乎乎的東西。
這叫餃子,還是去年蘇父蘇母來的時候,蘇櫻桃做過一次。
雖然鄧昆侖沒吃,但他敢斷定這是一種黑暗料理。
而今天,她沒烤羊排,反而做了這種黑暗料理,這就讓鄧昆侖有點不高興了,畢竟他可是頂著領導層所有人的壓力,把張愛國的事情給移交到了G委會的。
對了,辦了這麼大的事情,鄧昆侖的心裡雖然對於倆人同床共枕,自有他自己的一個時間表,但是那不蘇櫻桃曾說過,要是他能辦成這件事兒,她就主動吻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