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煜瑾病重彌留時,頭發已經全白了。
他麵上雖沒有那老態龍鐘的樣子,卻也寫滿了對人世的倦意。他躺在淺清宮的床上,目光一直落在那長明的燭火上。
與他的瀕死之態不同,長生燈裡的火光甚至明亮到可以與日光齊平,將這淺清宮內照的亮如白晝。
望著這長明的琉璃燈,淮煜瑾放下心來,甚至帶了些許期待。
他終於就快要見到他的淺兒了,不知她現在如何。
淮煜瑾眸中十分安寧,嘴角竟勾出一抹溫暖的笑意,這笑意是發自內心的,就好像他這不是馬上就快要死了,而是要轉頭去另一個美好之境。
他轉頭望向國師,虛弱無力地問道:“國師......朕,是不是快要見到她了?”
“......”國師滿臉是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人短短半年青絲全白,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苦難,國師不敢細想。
他望著如今滿懷期待十分執拗的淮煜瑾,心中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為淮煜瑾尋找這長生燈到底是不是對的。
或許早已讓陛下對皇後娘娘死心,他便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但與國師的惱恨相比,淮煜瑾卻十分淡然。
他甚至笑的更加溫柔。
淮煜瑾默默的凝視著房間內的某一處。
而在夢境中的言予淺恰好就站在那個方向。
冥冥之中,兩人的視線竟對上了。
“?!”言予淺愣愣的望著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的眼神中透著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
隻見淮煜瑾暗淡的眼睛忽然一亮,猶如黑夜裡點燃了兩簇明亮的火苗,他的眼底掠過一抹驚喜之色。
淮煜瑾用他微微發紅的眼睛盯著她,因為身體虛弱,淮煜瑾的眼圈凹陷下去,顯得十分沒有精神。他的眼眶裡蘊含著淚水,眼角淚滴滑落,眼底泛著難以掩飾的驚喜和愛意。
淮煜瑾抬起消瘦的手,朝著言予淺的方向伸出,他弱聲懇求道:“淺兒......淺兒,你等等我......等等我馬上就來......”
言予淺忍不住心尖一酸。
她的心到底不是石頭做的,如今看到淮煜瑾如此慘狀,言予淺到底還是生出了幾分悲憫。
她上前幾步,輕輕牽住了淮煜瑾。
淮煜瑾的手十分粗糙,一片一片的傷口皆是他放血養燈的結果。
言予淺輕輕摩挲著他手上的那些溝壑,心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淮煜瑾,明明我們已經沒有結果了,你又為何要如此執拗呢?
一滴溫熱的淚水落在淮煜瑾的手上。
但淮煜瑾如今所能感知到的,也隻是一陣溫暖的微風而已。
微風又阻止不了生死。
淮煜瑾似是心願得償,再無任何遺憾,手無力地垂下,雙眸緩緩闔上。
言予淺還是將手放到淮煜瑾的胸口處,說出了從前那句安慰的話:
“有我在呢,不要怕。”
後人在史書中記載,淮煜帝為東安末亡國之君,其在位三年,雖有帝王之才德,奈何天命難違,人心不齊。君如江山之脊背,君死即東安滅。
彌留之際,他不曾托付儲君繼位,唯念言皇後乳名。
淮煜瑾死後第二日,東安便被南懷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