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商路(1 / 2)

清晨的瑤河縣,港口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水汽中夾雜著船夫的吆喝聲與商販的討價還價聲。

劉賀站在碼頭邊,眯著眼打量著這一切,眼中滿是好奇與感慨。

他還記得八年前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那時的瑤河縣雖然同樣位於南北商道的樞紐位置,商賈往來不少,但碼頭卻顯得擁擠而無序。

破舊的棧橋搖搖欲墜,船隻雜亂地擠在一起,卸貨裝貨全憑一通大喊大叫。

那些船工多半光著膀子,或懶散地坐在岸邊,或扯著嗓子爭吵,稍不注意,就會有人因為一兩句口角而大打出手。

至於那些幫派地痞,更是明目張膽地在碼頭上橫行,收保護費、設卡勒索,早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隻有那些拿著鋼弩的差役巡視時,情況才會稍微好一點。

然而現在,劉賀卻發現,瑤河縣的一切變了個模樣。眼前繁忙的碼頭依舊人聲鼎沸,但卻不再有那種壓抑、混亂的氣息。

無論是商隊的車馬,還是卸貨的腳夫,都在指定的區域內有條不紊地行動著。

穿行於人群中的縣卒身披甲胄,手持長戟,神情冷峻,巡邏的步伐整齊劃一。

更讓劉賀感到驚奇的,是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皆身著藍色短袍,領口盤繞龜蛇紋,腰掛令牌。

他們並非隻在一旁巡視,而是親自指揮縣卒和腳夫搬運貨物、分流商隊。

一邊核對著貨物名單,一邊用清朗的聲音發布指令:

“三號倉庫裝載靈植,注意彆讓火德修士靠近了!”

“這批藥材要送往程府,立刻登記造冊!”

“船隊按順序排列,不得爭搶碼頭泊位!”

碼頭的棧橋上,幾名文吏正細細核對著貨物清單,旁邊的腳夫們則將一箱箱貨物抬上木製滑車,推向指定的堆放點。

劉賀站在一旁,他的目光被碼頭旁豎立的一塊木碑吸引住了。

木碑高約兩丈,漆黑的木料泛著油亮的光澤,上麵刻著一行雋秀的篆書:

“瑤河河泊司告示”。

木碑下方,密密麻麻地刻著各種條文,大致是關於商隊通行的規矩和稅賦說明。

“凡南北商貨,入瑤河港者,須提前呈報貨目與數量,依貨估稅,稅清則行。”

他還注意到,告示的最後一段寫著:“若有需求,可請虛危道弟子護送貨物,皆有明價。”

這樣的規矩,讓劉賀心生感慨。

他走南闖北多年,見慣了各處關卡稅站。那些地方層層設卡,明麵上稅率不高,暗地裡卻是苛捐雜稅、盤剝不斷。

就如當年的黑沙幫,在水路上設卡收費,一趟便要被盤剝兩次。

若到了港口,稍有不慎還會被衙役尋出問題,空耗時日銀錢。

為了解決此事,何希言花重金培養了幾位掌握「正心聽」的官吏,能察人心真偽。…。。

商戶隻需如實申報,便可迅速通關。少了那些繁文縟節與刁難盤查,對商人而言,省卻了最為珍貴的時間。

“將修士們這般用在俗務中,實在是罕見。”劉賀心中暗自感慨。

修行者在他過往的認知裡,或隱居山林尋求大道,或追逐權貴,成為州府大員的幕僚,甚至有些直接開宗立派,收徒傳法。

換到彆的地方,這些有「正心聽」的修士,都能當個不大不小的官老爺了。

想到這裡,劉賀不由得摸了摸袖中藏著的一份貨單,心中稍安。

“劉東家,這邊請。”

這時,一個身著河泊司官袍的年輕人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此前申報的貨物已經核對完畢,可以直接安排搬運了。倉儲的位置也已留好,若無意外,今天下午便能裝船出港。”

劉賀一愣,忍不住問道:“這麼快,就核對完了?”

年輕人微微一笑,手腳利落地遞上了一份文書:

“這些是貨物清單與港口通行憑證,請過目確認。若有其他需求,比如貨物裝卸、護送人手等,也可隨時提出。”

劉賀接過文書,低頭掃了一眼,忍不住讚歎道:

“這般效率,真是聞所未聞。瑤河縣如今的局麵,怕是連州府都比不上啊!”

年輕人謙遜地笑了笑,道:

“過獎了。這些年多虧虛危道和應德書院的支持,才能有這個局麵。”

劉賀一挑眉:“應德書院?”

“不錯,”年輕人點頭解釋,“書院如今興盛,每年不斷擴招,凡是縣裡的年輕人,差不多都能進來讀書認字。就拿我們河泊司來說,負責管理文書、核對賬冊的大半都是從書院出來的學生。彆看他們年紀輕,識文斷字不在話下,有些還能算得一手好賬。再加上何大人親自教導,凡事注重章法規矩,才有今日這般清明景象。”

“書院還能教出這等人物?”劉賀抬頭看向眼前的年輕人,笑著調侃道,“若不是親眼見到,我還以為你是從哪家世家出來的公子呢。”

年輕人聞言,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

“我不過是瑤河縣東鄉一戶農家的子弟,若不是應德書院收我入學,怕是至今還在田裡耕地。如今能在河泊司任職,也算是托了何大人的恩德。”

劉賀正準備離開,卻不由自主地想起近來商路上聽聞的一些傳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閣下,聽聞何大人治縣,不但清剿盜匪,還將瑤河縣的牙行也整頓了個底朝天,這事可是真的?”

年輕人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劉掌櫃說得不錯。這件事,還是許縣尉主導的。早些年,瑤河縣的牙行魚龍混雜,這些牙人仗著消息不對稱,收買商隊、隱瞞貨價,甚至串通哄抬或壓低市價,坑害的無論是商賈還是本地百姓,都叫苦不迭。這些亂象,許縣尉上任後便下了決心要徹底清理。”…。。

說到這裡,年輕人稍稍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感慨說道:

“許縣尉天賦高又不講情麵。他一出手,那些牙行裡的頭目嚇得腿都軟了。如今,你要是有彆的需求,可以刊登在縣報上。”

“縣報?”劉賀有些驚訝,這又是什麼東西。

“正是,”年輕人點了點頭,“縣報也是何大人親自設立的,每旬印發一次,專門刊登縣內的各種消息。無論是貨物價格、商隊行程,還是勞工雇傭、貨物運輸,全都一一列明,甚至連各地的市場行情都會刊載在上麵。彆說我們瑤河縣了,這縣報整個雲州都流通起來了。”

這倒是和何希言沒什麼關係,這縣報是龐景的主意。

五年的相處下來,他國子監太學生的身份早就瞞不住了。

其實按照規矩本來龐景該入仕為官的,可他性子狂傲,辭了學政的安排,跑到民間遊曆,記錄各地的風土人情。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過了小半個虞國。

那些欺行霸市的牙行中介,一直是何希言的心腹之患。

許元康後擔任縣尉收拾了不少牙行牙人,卻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

那些把持著關鍵消息的人,總能從中獲取巨大的利益。

龐景便提出了京都報紙的做法,用這種方式來規範商賈往來。

龐景借鑒京都報紙的經驗,結合瑤河縣實際,創辦縣報,公開透明交易信息,規範商賈往來。

一開始還有人專門來破壞這一切。

可是某天晚上,許元康挨個挨個去拜訪了那些鬨事的人。沒人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但第二天開始,那些人就像是變得癡癡傻傻。

經過五年努力,瑤河縣的秩序煥然一新。

如今在重建的縣衙之內,何希言與龐景相對而坐。

五年的光陰,讓龐景在瑤河縣紮下了根。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書生,如今身著縣丞的官服,眉宇間多了幾分曆練。

那份狂傲依然存在,卻已經沉澱成了一種內斂的氣質。

他低頭翻開經世錄,這本國子監學政送給他的極品法器,如今還在發揮著作用。

書頁間閃爍著淡青色的靈光,最終凝聚成一幅圖卷。

龐景凝視著紙麵,隻見從荊襄道至黔中道,再至蒙舍詔的線路被勾勒得清晰無比。

“董伽死後,這條路終於成了我們手裡的東西……”龐景低聲自語,目光中帶著幾分複雜。

自從孫波國封鎖了西域通道後,許多西域奇珍不得不改道蒙舍詔入中土。

何希言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機會,聯合彭氏家族的勢力,著手開辟新的商路。

與董伽當年選擇的水路不同,何希言將目光投向了白水江。

這條源自蒙舍詔高山的河流,向北流經黔中道,最終在荊襄道彙入瑤河。

雖然沿途山高穀深,地勢險要,但勝在更加隱秘。…。。

打通黔中道可不簡單,為此還請了那位玉鋒派長老溫明語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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