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念少於世俗。拈花寺那測字先生的話,總是縈繞在自念耳邊。他覺得,那先生並非是測出了他的字,而是看破了他的命運。
這日正在發呆,春瑩端來藥碗道:“夫人親自煎了送來。公子,到了喝藥的時辰。”
自念輕輕揮手,春瑩會意,隻把藥碗放在一邊涼著。
自念的手指在紙上輕輕描畫,他想把一切梳理清楚。
春瑩說:“公子,要寫字,怎麼不用墨呢?”說著,上前來輕輕研磨硯台,又飽蘸墨汁,刮得細密才遞給自念。自念就勢接過,在紙上寫了一個“玨”字。
“這是什麼字?”春瑩笑問,“王和玉,這兩個字我都認得,可是放在一起就不認得。”
自念道:“一種玉。”
春瑩笑說:“這個字倒是奇。公子寫這個字做什麼?”
自念道:“這是我的小名。母親總是叫我‘阿玨’,你不曾聽見?”
“啊。”春瑩明了,“原來這個字是這樣寫。那夫人又總是叫自在小姐為‘阿珩’,這個字可怎樣寫呢?”
自念又寫下“珩”字來。
春瑩在掌心跟著寫:“這也是個奇字。兩個字我都認得,放在一起又認不得。這個字,橫和豎這樣多,遠遠看上去倒像是咱們將軍府的大院子。”
大院子?自念心裡有了些想法。
春瑩又笑:“夫人真是好文采,公子和小姐的名字,又好聽又文雅。”
自念輕輕一笑——是啊,流浪在黑虎峽的一個孤苦女人,自稱自己是農戶人家,卻能讀書識字,實在罕見。他又問春瑩:“府中公子小姐的小名,你可也都記得?”
春瑩搖頭:“下人要避諱主子們,哪敢輕易問名姓。隻是黃媽媽喊大小姐的小名,我聽著好似‘敬敬’,聽說是孝順前輩的意思。彆的,就不知了。”說罷,順勢把藥碗端過來,完她自己的任務:“夫人說,這藥須儘快喝了,放涼了,藥效可就不好了。”
明明是一家人,可小名卻完全不相乾。
自念接過,卻並不儘快喝掉,隻是又問:“夫人上哪裡去了?”
春瑩道:“想是出去拜佛。”
自從搬到馬蹄巷來,母親拜佛的頻率一下子提高。現在幾乎是隔一天就要去一次,什麼要緊的問題,需要這樣頻繁地打擾佛祖?
春瑩哪知自念的心事,隻管催著自念吃藥。她來扶著碗,他又推著不肯喝,兩隻手錯了頻,一碗藥被打翻在地。春瑩嚇得啊呀一聲:“夫人說,這藥金貴著呢,這可怎麼好!”
自念擺手道:“無妨,我日日吃這藥,少喝一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悄悄打掃了,不叫母親知道便是。”
春瑩聽了,隻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