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款款向前走著,李嘉世的思緒隨著輪轂的聲音飛到出京之時。那時,明和皇帝和皇後都曾單獨與他交談。
父親明和皇帝道:“你這次去,我有三件事安排給你。這一,你去看看你那尊貴體麵的元帥舅舅,查一查他那什麼‘九思營’。不拘怎樣,叫他稍安分些,近來他又吃了敗仗,百官參他的折子拿去蓋樓,都要建成一座城了!”
“第二,王晉寫那兩個字頗有蹊蹺。我明白告訴你,你王叔雖在宮中報了喪,但其實是失蹤,也不知是死是活。你去了,暗暗打聽一番。發生什麼,不要摻和,回來告訴我就是。”
“第三,老三和你一同去,你也不必太護著他。該用,還是要用,沒有說天子家的孩子,一輩子隻會吃喝享樂的。”
李嘉世一一領命,皇帝又道:“你此去,低調行事,隻宜宣揚天威、安撫將士,不宜大動乾戈。巡察之期,也不必太長,不拘怎樣,過年前必要回來。”
而母親孟皇後就平和得多,她一邊看著青黛清點行李,一邊道:“你舅舅在西北一去數年,除了回朝述職,幾乎把命都綁在那裡。自然地,他在那裡辛苦打仗,養下了不小的脾氣,連你父親他也常常頂撞。這次你去了,隻宜將大家的關係拉得更緊密些,可不能夠反其道而行之。”
李嘉世點頭。
孟皇後又道:“天子家事,終究不比尋常百姓家。咱們家所有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是脫不開、斬不斷的關係。論起來,你是君,他是臣,你不宜姿態太低;可他是保家衛國的舅舅,你是前去慰問的外甥,你不能過於親熱,也不能失了親王儀態。恩威並施,才合你的身份。”
李嘉世又點頭:“兒子知道了。”
孟皇後道:“不知你父親是什麼意思,又要老三也跟著去。老三身子不好,隻怕經不得西北那種苦寒折磨,依我的話,你尋個好地方,好好讓他將養著見見世麵也就罷了。你彆一高興,帶著他東南西北地瞎轉悠。”
孟皇後絮絮叨叨說著,眼神卻不離開那些行李。一會兒要帶上清心丸,一會了又要帶上養容茶。
李嘉世拉著孟皇後的手,道:“母親,彆忙了!兒子是去建功業,又不是去秋獵,帶上這許多東西去,叫人看著笑話。”
孟皇後道:“你出遠門,母親恨不能有個分身跟著去,你怎麼懂母親的心!我說帶上,你就都帶上。”
李嘉世道:“憐敷也準備了許多。噯,我這一趟出去,怕人都走到西北了,行李還沒都拉出京城。”
孟皇後道:“你是皇長子,出入就要有皇長子的氣派。你放心去,母親都打點好了的。”
不知這個打點到底是打點行李,還是打點沿途百官。儘管李嘉世一再強調要低調行事,但各府各州在州界線上就搭棚迎接。李嘉世像個玉雕像,從一個官手裡送到另一個官手上,腳都沒能沾到土地。這導致他從金都一路巡察到定西,原定一個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個月。
李嘉世坐在車上,向三弟李卿明訴苦,說:“我被他們像個玉瓷瓶子似的從這個桌子上端到另一個桌子上。似這樣蜻蜓點水,哪能挖得到底下的淤泥。”
卿明靜靜聽著,不答一語。
李嘉世道:“你怎麼不講話?——在宮中你心思最細,如今大哥有棘手的事情了,你卻不說話。”
卿明看了李嘉世一眼,道:“大哥的苦惱自然也是弟弟的苦惱。但大哥身份貴重,各地官員也是怕大哥在轄下怠慢了負責不起,因而才如此小心行事。依我看,大哥也不必太過於認真,隻要各省各州大體情況了解了,以後自然騰出手來整頓他們。——弟弟無意勸說大哥不作為,因為咱們的目標是巡察要點,奏明聖聽,而並非沿途整頓。”
李嘉世冷笑道:“連你都是這樣想。隻是咱們是奉天子之命西巡,我若沒有沿路沒有絲毫建樹,隻恐怕我前腳才走,後腳他們就笑我無能。”
李卿明見李嘉世如此,忙跪下道:“小弟格局不大,隻是想大哥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有說錯的地方,大哥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