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要保住西北,就得保住孟遠川的命。
大軍壓境,孟遠川再不醒來,南楚西北將遭血洗。幾經折磨之下,雪姬親手喂白鉑吃下了麻沸散。於是褚青蓮那雙聖手,就沾上了他一生不可洗掉的血。
三日內,白鉑的血被放了三次,血儘人亡。三日內,褚青蓮沒有閉眼一刻,從一個醫者,變成了一個劊子手。
也就是這三日,昏迷中的孟遠川,在沒有任何記憶的情況下,莫名其妙活了過來。
世界上還有另一個月離血脈可以拯救王妃嗎?——沒有了。即便是雪姬的兩個孩子,也沒有救王妃的能力,除非他們一夜長大。
不知那時候西林王在忙什麼——王妃陷入昏迷,他才後知後覺,悔恨自己沒有細細陪伴過王妃,否則他應該更早知道王妃生病的事情。清虛方已無力壓製蠱蟲,王妃的生命如風中之燭。聽聞冰玉礦有延緩病情的作用,他不惜扣押了北涼的貢品。也因此,王妃後來幾乎都生活在這座玉做的床上,直到香消玉殞。
王妃去世後,褚青蓮就回到了金都去,始終不肯再行醫,哪怕宮中傳喚,他也稱病不見。直到最後抱憾離世,他也沒能原諒自己。
雪姬的聲音宛如空穀幽鳴,一段離奇而神秘的故事揭開了天機的秘密。
褚逢春忽然理解了父親為什麼回京後再不肯行醫的原因,他困在了自己的職業操守中。——救孟遠川一條命,等於放棄了王妃兩條命。
更何況,這殘忍的醫治過程中,他等於直接參與了謀殺。
“真奇怪。”李嘉世好像想到了什麼,問褚逢春,“既然孟元帥已經被治好了,為什麼他又苦苦去探尋這歌謠的奧秘呢。你也說過,他求郭紫,可郭紫一向也不肯幫他。”
褚逢春搖頭:“情況恐怕比我們想象的更加糟糕。前兒我去求郭世伯,我進去時,世伯正在熬藥。藥方我雖不見,可我早辨明了很多藥材。我敢肯定,郭世伯的藥是以清虛方為基礎的。所以,我緊著問了孟遠川的身體情況,他顧左右而言他,實際上說明孟元帥的身體或許比我們所看到的還要嚴重。郭世伯雖然儘力吊著他的氣,可是您隻看他日常,動輒幾個衛士攙扶,就知他承受著入髓之痛。”
“那不是膝蓋的問題麼?”李嘉世道,“此事他說過,腿傷因寒氣而加劇,但並無大要緊。”
褚逢春道:“我原本也以為是膝蓋的問題。可若是膝蓋的問題,他絕無可能陪您逛遍整個元帥府——他是利用腿疾來掩飾什麼。”
“不可能。”李嘉世連連搖頭,“若他自知大限,必定早上奏章言明病情,以求後安。況且郭紫名義上也還是隸屬於太醫院,他會如實報告孟遠川病情的。”
“哈。”褚逢春拍一拍手,無奈道,“孟遠川第一次中了天機之毒命在旦夕的時候上書了麼?褚青蓮那時候也是太醫,褚青蓮上書了嗎?譬如昨日,譬如今日,那簡直就是曆史重演!”
話剛說完,大廳一下靜下來,屋外絲絲秋風掃過枯葉的聲音,和屋內人的心跳同樣吵人。假如孟遠川並非是腿疾,而是又中了毒,那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郭紫的態度那樣曖昧,為什麼他最近著急要解開這歌謠。
中毒的不隻有他一個人,還有躺在這裡的李卿明。
大家都知道,褚逢春說到了要點:譬如昨日,譬如今日——有人想要曆史重演,看看當年的二選一的事情是如何發生了後續。
此刻天已微微發白,樓氏癱軟在蒲團上,毫無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