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十九年十月十四日,樓珩從昏睡中醒來,褚逢春的一張大臉湊在眼前,嚇得樓珩驚坐起,兩個人的額頭撞在一起,發出沉悶一聲。
褚逢春捂著頭,原地跳了好幾圈,問:“才醒就這麼大的力氣!你肩膀上那樣重的傷,難道不疼嗎?”
樓珩這才後知後覺,感到痛意如雷擊,從右臂直蔓延到心口去。但她隻管咬著牙道:“還好。感謝褚先生為我治傷。先生,我有要緊事要出去。”
站在一旁的宋嵐煙上前來為樓珩披上一件衣裳,壓著她道:“什麼事比小命還重要呢?——或者你要找什麼人,叫他來不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我要找皇長子。”樓珩問,“天譽——不,卿明呢?”。
褚逢春撇嘴:“喲,這可不得了,這倆人可不好叫啊,得去請。”
宋嵐煙輕輕攬著樓珩的肩膀,教她道:“皇長子是當今皇帝的長子,又是昭親王,身份尊貴無比。他來了,你可彆急,到底要注意些禮儀。”
褚逢春做了跑腿人,不一時就請了嘉世帶著卿明來。
樓珩待開口說什麼,卻又記著宋嵐煙的囑托,隻得在床上勉強行禮:“見過王爺了。”
這一句,說得真是太沒誠意。
李嘉世並不在意,躬身問道:“怎麼樣,身體可有好些?”
樓珩心急:“殿下,我昏睡這些時候,元帥他們還好嗎?我阿娘還好嗎?”
嘉世與卿明對視一眼,盯著樓珩道:“樓珩,你要節哀。雪姬夫人——你的母親,已自謝塵間事。”
“自謝塵間事?”阿珩輕輕重複了一遍,“自謝?你是說——?”
嘉世點點頭:“今早,衛士發現她服毒自儘了。”
阿珩的額角傳來一陣麻木,繼而雙眼變得昏暗。母親的身影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轉動,越轉越快。阿珩感到喉口一陣腥甜,繼而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嘴角顫動不已,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不會哭,所以自己把自己逼傷了。
宋嵐煙扶著阿珩的肩膀,語氣有些責備:“你們不該說得這樣著急。她這麼重的傷,哪裡經得住這樣的刺激!”
阿珩從床上掙紮爬下來。一雙眼嵌在雪白的臉上,如雪地裡一雙紅杏子:“帶我...帶我去見她。阿娘!阿娘...”
嘉世扶著阿珩:“你阿娘的屍身我們已經好好收斂,等你好了,去見不遲。斯人已去,你該堅強起來。”
阿珩瞧著他:“我要見她。帶我去見她。”她的雙手死死抓著李嘉世的袖子,因過於用力,右肩已隱隱滲出血跡,豔過那瓶中的紅梅。
嘉世一把抱起阿珩:“好。你要去,我帶你去就是。”
宋嵐煙攔在前麵:“殿下,您此去,不是要她的命嗎?還是讓褚太醫開一副藥...”
嘉世道:“那更不好。她要去,就去。褚太醫,帶著藥箱,隨我走一遭。”嵐煙無法,隻得替阿珩輕輕蓋上一件錦被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