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陷入了寂靜。
陸朝空望著麵前男生認真的麵容,一時竟愣住了。
——男生的眼本來就很好看,澄澈乾淨,似乎這二十年人世間的經曆未曾在其中留下過一絲雜質。
因為醉醺,他的眼尾染上了些許紅暈,淺色眸底有幾分水光瀲灩,此刻仰著臉、目不轉睛注視著自己時,便給人一種他全然信任自己、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般的感覺。
陸朝空和他對視了許久,心底隱隱有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升了起來。
這個角度時言的表情和眼神,和記憶裡小時候的紀拾煙太像了。
還有他的話。
你為什麼喜歡我。
那一瞬間陸朝空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猛然伸手抓住了紀拾煙的手腕:“你再說一遍。”
紀拾煙歪著頭看他,似乎是訝異為什麼要再說一遍。
但他還是乖乖重複:“我說,陸朝空,你為什麼喜歡我啊,我們之前又不認識。”
陸朝空瞳孔微微一縮,自己都未察覺到聲音出現了一絲顫抖,大概是因為在強壓情緒。
他注視著男生的眼,一字一頓:“我喜歡紀拾煙。所以你是紀拾煙麼?”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紀拾煙都能從陸朝空眸底看見自己的倒影。
雖然他覺得陸朝空此刻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像是那暴風雨來襲前盤踞在高空的層層烏雲,看似平靜、實則內裡蓄滿了無數積壓,隻需要一個契機就會湧出。
但紀拾煙依然不害怕。
那縈繞在鼻尖的清淡香味,仿佛透明屏障,將他護在了一方天地,他知道,那暴雨一定不會落到他的身上。
紀拾煙仰著臉,靜靜地看向陸朝空,聲音帶著醉意、愈發乖軟:“為什麼會這麼問,我是紀拾——”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前世名字一出口,暈沉的大腦自我保護般驟然察覺到了什麼,酒瞬間就醒了大半。
意識還不太清醒,但紀拾煙恍恍惚惚間好像想起自己剛才都說了什麼,心臟漏跳了一拍,一陣冷意席卷了全身。
再看去時,陸朝空眼底的幽深已經快要把他吞沒。
紀拾煙立刻鬆開了抓著陸朝空衣領的手,整個人顫抖著向後退去,在掉下椅子的一瞬間被陸朝空摟住了腰。
淡香再度充斥入感官,但紀拾煙心底全是有沒有被認出來的恐懼,掙紮著要從陸朝空懷裡出來。
“煙……煙?”
熟悉的兩個字一出,紀拾煙先是渾身一僵,而後掙紮得更厲害了,瘋了般去推陸朝空、流著淚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我不是煙煙……不要叫我煙煙,放開我!你放開我!!”
陸朝空不知道男生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應激反應,望著他眼底的驚慌和絕望,怔住了,而後緩緩鬆開了手。
紀拾煙推開椅子,跌跌撞撞向樓上跑去,連回頭再去看陸朝空的表情都不敢。
但所幸,陸朝空也沒有追來。
紀拾煙衝進自己房間,反鎖住了房門,靠著門蜷縮在了地上,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他不斷告訴自己那是陸朝空不是池眠、他和池眠關係很不好、他喜歡自己、就算認出來他肯定不會告訴池眠……
一遍一遍的自我催眠,紀拾煙砰砰亂跳的心臟終於平靜了下來,把臉埋在膝蓋間,睜著眼、迷茫地看那一片黑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在大腦的頭疼欲裂中睡去,再度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紀拾煙想起自己今天要回家,猛然坐起來去摸手機,看到群裡liquor發了消息說底下有醒酒湯和粥。
但其他人還沒回,估計都還睡著。
紀拾煙站起身,倒是沒有宿醉後的頭疼,就是眼睛有些腫,左腹也突然傳到一陣絞疼,像是被什麼東西硌著了一般。
他想起來這具身體有慢性胃炎和闌尾炎,穿好拖鞋,邊揉著腹部邊去洗漱,打算趕緊喝點粥哄一哄鬨脾氣的胃。
下到一樓,liquor正坐在沙發上寫複盤筆記,看到紀拾煙,他站了起來:“時言。”
紀拾煙應了聲。
liquor問:“頭疼嗎?”
紀拾煙搖了搖頭。
“陸朝空說你有胃炎,囑咐我看著你多喝點粥。”
liquor往廚房方向走去:“你先坐,我給你盛粥。”
他又道:“對了,陸朝空公司突然有急事先走了,讓我送你回家。”
紀拾煙愣了下,而後道:“好啊,謝謝哥。”
liquor端了粥過來,放在紀拾煙麵前時突然欲言又止:“昨天你和陸朝空……”
紀拾煙抬眼看他。
——昨天夜裡、確切說應該是今天的淩晨快早上了,liquor睡了一覺後打算接點熱水喝,開了房門就看見陸朝空低著頭站在紀拾煙的門口。
陸朝空的手就扶在門上,但是一直沒有推開。
liquor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下去接了兩杯水想也給陸朝空一杯,但再上來時陸朝空就不見了。
紀拾煙有些好奇,卻見liquor突然停住了:“沒什麼,快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