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2 / 2)

第二個周末,池眠準時來了,捧著一大束鳶尾花。

雖然和陸朝空的包裝插花風格完全不一樣,但紀拾煙接過花束,鼻尖縈繞著淡香時,還是終於有了一種陸朝空在他身邊的錯覺。

晚上依然是紀拾煙最難熬的時間,他被池眠從後緊摟在懷裡,雖然隻是隔著衣服的相觸,但腰間那隻手臂還是讓他快要窒息。

白天兩人依然一個看書一個辦公,下午去並肩散步。

兩人的相處中紀拾煙依然不怎麼搭理池眠,但也不會說些很傷心人的話了,每次他一臉平淡地垂著眼,池眠就總覺得與前世安靜乖順的他漸漸有了那麼一點相像。

在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下,難得能有這樣的慢節奏空檔,美景在天,愛人作伴,池眠總是恨不得時間就此定格在這一刻。

但第三個周末,他沒有來。

雖然紀拾煙也不想管池眠來不來,但黃阿姨還是主動告訴他:“池先生這周有點事情來不了了,說下周給你帶花。”

紀拾煙應了聲。

他把準備好的池眠的被枕重新塞回了衣櫃,一個人心情很舒暢地上了床,鑽進被窩。

紀拾煙拉開了一點窗簾,對著暗湧翻滾的深海發了會兒呆,猛然睜大了眼。

他緩緩坐直了身子,越想這個念頭越對,立刻翻身下了床。

——如果池眠上周就知道他這周來不了,一定會親口給自己說。但他沒有,說明他一定是臨時才來不了的。

但黃阿姨怎麼知道他有事、還說下周給自己帶花?

她的性格不敢信口開河,所以一定是和池眠聯係過。

——黃阿姨有和外界聯係的方式。

紀拾煙有些控製不住心底的喜悅,然而剛跑到門口,撫上門把手時卻頓住了。

池眠大概率叮囑過黃阿姨不能讓自己和外界聯係,他必須要想個辦法借到黃阿姨這個不知道是手機還是電子郵件的方式。

紀拾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一步一步回到了床上。

他裹緊了被子,重新望向窗外,同時又在想,如果真的能聯係上,他能給陸朝空帶去什麼消息。

他相信陸朝空一定在那邊嘗試著找自己了,隻是正常人大概很難想到池眠會喪心病狂到直接把自己帶去了與世隔絕的島上。

但紀拾煙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的小島上,他打算去找找有沒有能指明地點的線索。

而且現在是周末,雖然池眠說了他不會回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最穩妥的還是等到下周內。

剛好自己這幾天也想想辦法,想想能提供給陸朝空的消息。

這天晚上紀拾煙第一次失眠了,聽著海浪翻滾的聲音,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天亮才睡著。

第二天見他遲遲沒有下去,黃阿姨無比擔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等到十二點,乾脆直接上來敲門了。

紀拾煙被敲門聲吵醒,慢吞吞爬起來,睡眼朦朧地去開門。

他肌膚極白,有一點黑眼圈就特彆明顯,加上沒完全睡醒眼底沒什麼神采,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十分脆弱。

“小時啊你、你沒事吧?”

黃阿姨抬手摸了下他的額頭,一臉擔心:“也沒有發燒啊,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紀拾煙搖了搖頭,嗓音也有些啞:“沒事阿姨,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夢……夢到我媽了。”

黃阿姨一愣:“你媽?”

紀拾煙瞬間就明白池眠給她說過自己是孤兒了,當即改口,同時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養母。我是孤兒,但她對我很好,我就一直都喊她媽媽。”

“這樣啊。”

黃阿姨當即釋然了,歎了口氣:“唉……她也一定很想你……”

紀拾煙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黃阿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冒昧問一句,她還……在嗎?”

紀拾煙點了點頭:“在的。隻是我……臨走時和她吵了很凶的一架,剛開始幾天並不想她,但現在……現在想想,她那是為我好,我就是在鬨脾氣。”

說著,紀拾煙就紅了眼圈。

他想到了陸朝空。

黃阿姨也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孩子,揉了揉紀拾煙的腦袋:“沒關係,下次池先生來的時候,你可以給他說,讓他代你道一句歉。”

紀拾煙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和我媽關係不好,他肯定不會幫我的。沒事阿姨,你不用管我了,我一個人再呆一會兒就去吃飯。我……我就是太難過了,太想和她說幾句話了……”

“小時……”

紀拾煙朝他扯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笑容:“真的,阿姨你不管我了,抱歉讓您擔心了。”

臨關上門時,他又自言自語了一句:“給彆人的道歉這麼容易說出口,當時怎麼就不知道給她道歉啊……”

黃阿姨一愣,看著門在她麵前關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很快紀拾煙就下來吃飯了,但從這天起,肉眼可見他的狀態越來越差,胃口也越來越小,和他說話經常會走神,周一那天還重感冒了,小小一隻在沙發角落縮了一天。

黃阿姨急得很,但池眠讓她周內彆打擾他,負責捕魚那大兄弟又半點主意也出不了。

雖然池眠說了堅決不能讓紀拾煙碰手機,接觸到外界會讓他有應激反應,但黃阿姨更清楚自己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他,現在他的狀態和身體卻差成了這樣。

一個想給母親道聲歉的孩子又做錯了什麼。

黃阿姨這幾天歎氣的頻率都提升了很多,自己跟自己鬥爭了好久,終於在紀拾煙午飯隻喝了一碗粥的時候,忍不住開口了:“小時……你……”

紀拾煙看去,語氣依然禮貌:“怎麼了阿姨?”

黃阿姨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又深深歎了口氣:“池先生不讓我周內聯係他,看你這樣我也沒彆的辦法了,要不一會兒,你用我手機給你媽打個電話吧。”

然後她立刻補充:“池先生擔心你和外界接觸會有應激反應,所以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得在旁邊陪著你。不是,我不偷聽,我就在一邊遠遠看著。”

紀拾煙怔了一下。

這幾天一直糟蹋自己的身體,就是為的黃阿姨這一句話,終於得償所願,他卻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

紀拾煙反應有些遲鈍,半晌後才“啊”了一聲。

黃阿姨頓時更心疼了,連忙站起身:“我說一會兒你給你媽媽打個電話聊幾句,看你最近的狀態我都替你難過。還喝粥嗎,我再給你盛點。”

紀拾煙這才後知後覺反應,他可以和外界……或者說陸朝空聯係了。

隻是……

紀拾煙抿了抿唇,前世他的手機裡隻有池眠、經理和教練的電話,他也不需要和其他人聯係,便從來沒有背電話號碼的習慣。

他記不住陸朝空的手機號,他隻記得陸朝空防止池眠短信、而給自己新辦的那個手機號碼。

自己的手機已經掉在陸朝空那輛被撞報廢的車裡了,陸朝空沒理由再單獨補辦自己這八百年接不到電話的手機卡。

三周多的時間,陸朝空能不能從病床上下去都是問題,更彆說去買手機給自己辦電話卡了。

知道黃阿姨能和外界聯係那刻起喜悅的心情早已經被澆了冷水,但就算希望再渺茫,紀拾煙也會用儘所有力氣去試一試。

他又喝了半碗粥,然後靜靜縮在沙發角落裡發呆。

黃阿姨收拾了碗筷,回來後去了趟她自己的房間,然後把一個類似小靈通的手機遞給了紀拾煙。

“一通電話隻能說五分鐘的時間,而且池先生會查,我這次就給你說成是我沒忍住給家裡人打了電話,之後估計再不行了。”

紀拾煙連忙點頭,接過,道謝。

見麵前的男生眼底已經沒什麼神采了,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走,黃阿姨揉了揉他的頭,歎了口氣:“你先打,我去給洗碗機放個洗潔精就過來。”

她剛一轉身,紀拾煙就按下了那一串電話號碼,然後沒有猶豫地撥了出去。

因為如果能打通,黃阿姨還沒回來,這樣他就有時間喊出陸朝空的名字了。

按下撥打鍵的那一刻,紀拾煙的心臟提到了喉嚨尖。

他無比害怕對麵是長長的提示音,沒有儘頭,幾天的希望與準備隻換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黃阿姨已經進了廚房,電話卻還沒有接通。

紀拾煙的眼漸漸暗淡了下去,抱著自己膝蓋垂了眼。

然而下一秒,提示音卻突然消失了。

紀拾煙一怔,猛然屏住了呼吸。

片刻,那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無數午夜夢回都在想念、距離上次聽到恍若已經隔了一生一世的低淡聲音。

“您好。”

短短兩個音節,紀拾煙瞬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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