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依依退燒後立刻就出院了。
一來是公司那邊的事太多,她再不回去上班,曉芸一個人忙不過來,二來她不希望李晝天天往這邊跑,耽誤了他的工作。
雖然身體還沒完全恢複,不過再慢慢調理個兩三天應該就沒事了。
出院的時候,朱依依給薛裴發了條短信,信息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得謝謝他。
昨天夜裡,有些記憶忽然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她記起了那天的細節,他電話裡溫柔的安撫,他抱著她走下樓,有位護士說薛裴照顧了她一整夜,沒有合過眼。
猶豫了許久,最後朱依依發送了最簡短的一句:【我今天出院了,謝謝你的照顧。】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薛裴才回了過來。
隻有一個字:【嗯。】
這個“嗯”將朱依依接下來想問的話咽了下去。
她原想問他那天中午去了哪,怎麼說去買午飯後就再也沒出現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可後來想想,他也沒必要向她交代這些。
他來與不來,她都不該感到奇怪。
回到公司,朱依依又繼續忙著春季籃球賽的宣傳推廣,忙碌得幾乎沒有時間吃飯,藥也是想起來才吃一頓,這個病就這麼拖了一周才見好。
朱依依很早就知道,人的勤奮程度和收獲並不一定是成正比的,在四月初,她領到了三月份的工資,被扣了一千五,因為績效沒達標。
對比起曉芸的憤懣和不甘,朱依依倒顯得過於平靜,大概是因為有了心理準備,所以這件事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難以接受,朱依依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會與領導據理力爭的新人了,她懂得什麼是所謂的職場規則,沒有人會願意聽她們的辯解,領導們隻會看業績,他們製定了規矩,你沒完成,那任何爭辯都沒有用。
晚上,朱依依在記賬本裡記下了這筆工資,想著這個月如果省吃儉用的話應該也能按計劃完成攢錢的目標。朱依依出來工作這幾年也攢了一些錢,她想等攢夠了錢,就回老家買一套屬於自己的小房子,先交個首付,然後再慢慢供房。雖然按照目前來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她的願望。
還沒記完賬,就接到了朱遠庭打過來的電話。
一接通,他就開門見山地問:“姐,薛裴哥那邊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
“他對我們語文老師印象怎麼樣,他們倆聊得來麼?”朱遠庭語氣裡還有點小期待,一邊轉著筆一邊說,“我不敢去問我們老師,隻好來問你了,你就告訴我吧。”
朱依依看了眼日期,原來今天已經是周六了。
“你還是去問薛裴吧,問我沒用。”
她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見麵。
“你就給我透露一點嘛,就一點。”
朱依依一邊記賬,一邊回道:“你再這麼八卦,我就告訴你們老師,反正我現在有她的聯係方式。”
這招果然把朱遠庭唬住了,他一下像泄了氣的皮球:“算了算了,我不問了,行了吧,真沒勁兒。”
朱依依正準備掛了,又聽到朱遠庭在那邊支支吾吾地問:“對了,你們女孩平時喜歡收到什麼禮物啊,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個男生送了你一套球星簽名的珍藏版籃球服,會不會顯得特傻?”
朱依依放下手裡的筆,笑著說:“你給女孩子送籃球服了?你給我講講你的解題思路。”
除非那個女孩也喜歡打籃球,不然這禮物算是白送了。
“又笑我,就知道笑我,”朱遠庭撇撇嘴,“那你倒是給我個參考啊,前幾天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
朱依依這才想起他給自己發了消息這事兒,她那會大概還在住院,消息看了一眼忘記回了。
“是要送給你喜歡的那個女孩是吧?”
朱遠庭摸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地嗯了聲。
“過幾天就是她生日了,我想送她點東西。”
朱依依愣了愣:“你要和她表白了?”
“才不是,”朱遠庭心裡還是有分寸的,這麼關鍵的時候,他不能影響到她的學習,“我就是作為普通同學想送她一個禮物。”
“這樣啊,姐幫你想想。”朱依依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的月亮,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既然是作為同學送的禮物,那就不能是太私人的物品,那要不送支鋼筆吧,或者送個筆記本,不過是不是有點太老套了——”
離開校園生活太久了,她都不知道現在的高中生都喜歡什麼。
朱依依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朱遠庭心急地反問道:“那薛裴哥以前給你送的這些生日禮物,哪個是你最喜歡的?”
朱遠庭想著從這裡找點靈感參考參考。他記得薛裴給他姐送過很多東西,項鏈、耳環、香水、珍藏版詩集,什麼都有。
指間的筆掉在地上,朱依依沒有彎腰去撿,不知想到什麼,嘴角的笑容淡了些。
“我的答案沒什麼參考價值。”
“你說來聽聽嘛。”朱遠庭想了想,“是薛裴哥去瑞士比賽帶回來的耳環,還是那個放在櫃子裡的香水?”
都不是。
朱依依眼神黯淡了些,真正珍貴的禮物,往往是用錢買不到的。
朱依依頓了頓,喉嚨有些乾澀:“是千紙鶴,他曾經給我折了一百個千紙鶴。”
朱依依撿起地上掉的筆,在紙上劃了劃,筆珠已經磨損了,寫起來斷斷續續的,有些東西一旦壞了,就很難再回到以前。
“千紙鶴?”朱遠庭顯然很意外,在電話那頭笑得很大聲,“哈哈哈怎麼他還做過這麼幼稚的事情啊?太老土了,我們現在的學生都不興這一套了。”
朱遠庭實在很難把高冷的薛裴和這麼幼稚的舉動聯係在一起,折千紙鶴這不都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情嗎?
薛裴當然不會主動去做這些事情,當初是朱依依要求的。
初三那年,班上不知怎麼都流行起折千紙鶴。
坐在朱依依前桌的女孩就收到了她男朋友送她的一百個千紙鶴,用透明的玻璃瓶裝著,特彆好看,說是折夠一百個就能許願。
朱依依其實也沒有多相信這個事情,但就是天天纏著薛裴給她折,吃飯的時候說,去他家找他玩的時候說,在他身邊轉悠念叨個不停。
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坐在薛裴的自行車後座,裝作失落自言自語道:“唉,班上的莫曉慧都收到兩瓶滿滿的了,我還一個都沒有,都沒有人要送我,我真的好可憐啊。”
其實她知道薛裴不會去做這件事,她就是鬨著玩,看著薛裴一臉無奈的表情她就覺得心裡舒暢,就跟捉弄成功了似的。
所以當她生日那天,薛裴喊她下樓,從後背拿出一個漂亮的玻璃瓶時,她當時是真的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那玻璃瓶裡放著滿滿的千紙鶴,還纏著一閃一閃的燈,漂亮得讓她移不開眼。
薛裴有些不自在地把那玻璃瓶塞到她手裡。
“給你,拿著。”
她又驚又喜地問:“薛裴,你折的?”
夏天的風鼓起少年的衣衫,額前的碎發遮蓋著眼瞼,他喉結動了動,彆過臉,像是怕被她取笑似的,好一會才輕輕地嗯了聲。
“折給我的?”
“不然呢?”少年挑了挑眉,“不是你說想要嗎。”
朱依依如獲至寶,捧在手心左右打量,心裡好像被什麼填滿了,她一想到薛裴放學後坐在房間裡,一臉無奈不屑又一本正經地折千紙鶴的樣子,心裡就甜滋滋的。
薛裴見她笑了,也跟著彎了彎嘴角。
“滿意了?”
“滿意了。”
“喜歡嗎?”
朱依依點頭:“超級喜歡!”
這個比莫曉慧收到的還要漂亮呢,她已經想好了,今晚要把它擺在床頭的桌子上,應該會做個很甜很甜的夢吧。
薛裴揉她的頭發:“怎麼還跟長不大似的?”
朱依依笑著說:“我本來就還沒長大呀。”
“這麼幼稚的事,我隻做這一次。”少年的聲音夾雜著蟬鳴,很有夏日的味道,“下次彆再來鬨我了。”
“知道了,這一百個千紙鶴,我會好好收藏起來的。”
“不是說要許願嗎?”薛裴像是忽然想起這件事,“就許期末考試考到班上前五名吧。”
“這也太難了吧。”
……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朱遠庭還以為朱依依已經掛了。
“姐,你還在聽嗎?”他小聲問道。
“嗯。”
“那你最後許了什麼願?”
朱依依停頓了很久,喉嚨有些乾澀。
那時候,她許的願是:想和薛裴永遠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