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拓哭的時候會找東西抱,從小就這樣,這人平時看不出來,真遇到破防脆弱的時候特像沒有安全感的小孩。一個人哭會抱著膝蓋,小時候哭會抱著公仔玩具,很樸素的習慣,隨便找個東西抱這個需求太容易實現了,所以他從來沒有在哭的時候要求抱過安久久。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倆除了小嬰兒時期被父母惡趣味強行抱在一起拍過周歲照以外,好像似乎真從來沒有擁抱過。
這是第一次。
所以難免生疏。
非常生疏。
遲拓抱住以後悲傷的情緒就有些卡住——他哭喜歡抱東西主要是為了遮住臉,但是安久久比他矮十幾公分,他抱住之後,臉還在外麵。
而且姿勢也不太對。
他剛才拉過來的時候是一時衝動,基於本能,所以像小時候抱玩偶一樣把安久久直接摁到他懷裡,如果他持續這個姿勢,他可能會把人悶死……
所以他就維持這個蠢得不行的姿勢卡在那裡卡了一秒鐘,迅速的放開了安久久。
蒙頭蒙腦的安久久還挺意外:“這就哭好啦?”
遲拓:“……”
遲拓:“……我餓了,先吃飯。”
***
安久久給他帶來的夜宵是望城夜市街上最出名的醬油炒飯,他們家有自家做的臘肉,炒飯裡麵會放一些,粒粒分明的米飯裹上秘製醬料、臘肉粒和豌豆粒,是他最喜歡吃的東西之一。
可那家店要排隊,離家裡又有點距離,價格也比一般的醬油炒飯要貴一些,所以遲拓很少會去吃,偶爾放縱也都是因為考試成績好慶祝一下這樣的理由。
他並不好口腹之欲,平時大人們都覺得遲拓這小孩是不挑食孩子的代表,給什麼都吃,而且不貪心,吃多少拿多少,絕對不會剩飯。
這個世界上能精準地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的人,隻有安久久。
剛才被暫停的悲傷再次湧了上來,他有些食不下咽,明明東西還是那個味道,他卻嘗出了苦味。
安久久在安靜下來之後還是彆扭,坐在他對麵在玩手機——她換了個新手機,比原來的那個便宜,二手市場淘的九成新同款。
遲拓戳著碗裡醬香四溢的炒飯,說:“給我張餐巾紙。”
低著頭的安久久頭都沒抬,抬手抽了一張餐巾紙遞到遲拓麵前。
遲拓沒接。
安久久抬頭。
他鼻尖還紅通通的,哭過的狹長眼睛往下耷拉著,臥蠶的地方有些腫,平時毒舌的薄唇抿著,和眼尾一樣耷拉著。
特彆可憐兮兮。
安久久歎氣,放下手裡一直在玩消消樂的手機,問:“你這個學期就要走嗎?”
遲拓接過餐巾紙,苦澀地笑了一聲:“這好像是我們吵架你第一次主動服軟。”
安久久仰著下巴瞪他。
他們都知道,已成事實的結局,以他們兩人目前的能力都改變不了。
“下個月。”遲拓說,“這周辦手續,高三開學我應該不會參加了。”
“那麼……快嗎?”安久久呆住了。
“我舅舅那邊的魚丸麵店不能長時間沒店長,我媽的情況也不允許我再拖了。”遲拓聲音輕了下去,“我媽今天白天去找遲定邦了,不知道說了什麼,回來就把之前藏起來的安眠藥都吃了,吞了六十粒。”
安久久緩慢地僵在那裡。
“還是你媽媽發現的,她今天有空想請我們吃飯,就給我媽打電話,結果一直沒人接,她就來了家裡。”
幸好他們兩人的媽媽都有彼此家裡的備用鑰匙,幸好那次暴雨之後王珊珊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他那天晚上陪著安久久,好巧不巧今天有空就想著一起出去吃頓晚飯,想著先約好張柔再去學校找兩個小孩。
一切都很幸好,所以張柔送醫及時,洗了胃以後已經沒有大礙了。
隻是……
他趕去急診室的時候正好是張柔情緒崩潰的時候,他聽到她哭著和他舅舅說,遲拓從小就在望城長大,高三是人一輩子最關鍵的時期,他為了讀書一直很拚命,她這個當媽的不能這個時候把他帶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國。
她說她是遲拓的負擔,如果沒有她,遲拓能活得更好一點。
她說她自己沒用,小時候家裡費了那麼大力氣培養她考上了大學,結果她現在沒有錢沒有工作還得了抑鬱症,這抑鬱症的藥,吃了她老看到遲拓他爺爺在她麵前晃,切菜都能切到手。
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怎麼都不同意去新加坡治病,所以她去找遲定邦,想告訴遲定邦遲拓現在已經高三,是最關鍵的時期,他們做父母的之前那麼虧待孩子,她又在這種緊要關頭生了病,她希望遲定邦可以在這一年搬回家住,幫幫她。
結果遲定邦隻是冷冷地笑:“病了?我看你臉色挺紅潤的。”
就這樣當著她麵把門拍上了。
所以張柔回家一時沒想通就打開了藏著的安眠藥。
救回來以後張柔又在急診室自殘,說要是沒有她她兒子能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