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一芳的樣子太透明,安也在看到她又看到遲拓的那個瞬間,就知道她在拍戲的這幾個小時裡,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發律師函了?”她問遲拓。
“嗯。”遲拓答。
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要選擇在除夕夜開戰。
“嚴萬那邊呢?”安也問蘭一芳。
“打完電話了。”蘭一芳回答,“和齊唯姐之前交代得差不多。”
安也攏著那件布袋子一樣的羽絨服,深吸了一口氣。
她隻有一個小時入戲時間,本來就非常困難的入戲過程因為這件事被徹底拉了出去。
她轉身,看著隆冬臘月在坐在外頭那些流水席上的群演,道具組為了體現熱氣騰騰,在道具菜裡頭塞乾冰,整張桌子裡頭唯一能吃的就是中間那盆熱薑湯,群演冷得夠嗆,那湯已經加了好幾次了。
她得速戰速決。
不計後果地速戰速決。
“我的手機。”安也對蘭一芳伸手,“我打個電話。”
遲拓本來想把手裡那盒望城帶回來的綠豆涼糕遞給安也,看她的神色怔了怔,收回了手。
她全程隻看了他一眼,他走近的時候,她往後退了一步。
遲拓就沒有再往前,借著外頭拍攝用的大燈,他看到安也撥通了王珊珊的電話。
“媽。”安也在王珊珊開口前一步開了口,“我要和幻晝解約了。”
遲拓猜測安也應該是為了入戲才打的這個電話,她說完這句話後就拿著手機閉著眼站著。
捏著手機的指關節一點點泛白。
這不是遲拓第一次看到安也入戲,上次在濃霧密布的醫院公園裡頭,她就是像現在這樣,慢慢慢慢地變成了彆人。
蘭一芳早就沒有剛才興奮的樣子,抱著安也的隨身包怯生生地站在她旁邊。
她身邊人來人往,外景的流水席要重新調機位,遲拓看著劇組的工作人員換軌道,調燈光,上搖臂。
安也就這樣捏著手機站在燈光不太能照得到的角落裡,低著頭,木著臉。
剛才從屋子裡出來看到他那一刻從眼底溢出來的光一點點地暗了下去。
“律師我已經找了。”安靜了很久,安也說,“違約金我也準備好了。”
又是安靜。
遲拓能想象到王珊珊在電話那頭會說什麼,他剛從望城過來,還因為王珊珊帶來的窒息感恐慌發作吃了一顆藥。
果然,他聽到安也用非常冷靜的語氣說:“我沒有瘋,你那些診斷書都是三年前的,那時候也隻是疑似。”
“就算是我睡著的時候,你也不能做我的監護人了。”她繼續說,“我找了意向監護人,已經簽過字公證過了,如果我陷入嗜睡狀態,對方可以合法地帶走我。”
哪怕在那麼喧鬨的環境裡,遲拓也聽到了電話那頭近乎崩潰的嘶吼。
滿嘴的為了安也好,讓她不要被外人騙了,這世界上隻有
媽媽是真心實意對她的,你這毛病要是被彆人看到了,你看看誰還敢做你的監護人……
說了很多話,最親密的人捅刀子向來穩準狠,安也卻似乎是覺得還不夠,又開口:“對了,我忘記跟你說了,前陣子安懷民找過我。”
遲拓看向安也。
安也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意,回看向他,盯著他的眼睛說:“他說他兒子學習成績不錯,想讓我這個做姐姐的給他在白港市找個貴族學校。”
王珊珊終於瘋了,吼得安也都忍不住把手機話筒往外麵挪了一下。
等她吼完,安也說:“媽,如果你要插手我的事,那我就去插手安懷民的事。”
“你安安靜靜在望城待著,我就也安安靜靜地做演員,最成功的星媽這樣的頭銜永遠都是你,但如果你還是堅持要和嚴萬聯係,要阻止我解約,那我就隻能去找安懷民,你們離婚的時候我已經成年了,並不存在誰判給誰的問題,他……”
安也停頓了很久,閉著眼睛,還是沒把那句還是我爸爸的話說出來。
太惡心了。
哪怕是為了入戲,她也說不出口。
“你不想好好過日子,我也有很多種不能好好過日子的方法。”安也說,“而且,我還是個瘋子,按照你說的,殺人不用償命。真把我逼急了,我就跑回老家,脫光了衣服一邊嚷著我是王珊珊的女兒一邊繞村跑。”
王珊珊徹底安靜了。
安也掛了電話。
蘭一芳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遲拓沒動,他不太敢上去拉她,怕一會再入不了戲她用更極端的方法。
安也一個人捏著電話站了一會,徑直往民宿方向走,那件能罩住整個人的羽絨服把她罩得嚴嚴實實。
“您……要不先回去吧。”蘭一芳跟在安也後頭,悄聲跟遲拓說,“安姐這個狀態不太會理人,萬一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您可以先找齊唯姐。”
“沒事。”遲拓說,也沒說回還是不回,不緊不慢地跟在蘭一芳和安也後麵。
蘭一芳偷偷看安也,又偷偷看遲拓。
她是希望遲拓留下來的,安也僵直那次她沒想到會好那麼快,後來安也教她用冰塊冰,她又恍惚的覺得不太靠譜,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總覺得如果她來試,可能沒有那麼好的效果。
遲拓對安也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雖然今天安也入戲的時候,對待遲拓和對待她的態度都差不多。
***
蘭一芳對待安也入戲狀態已經是熟練工,安也進了民宿房間以後,蘭一芳就把所有窗簾都拉了起來,隻留了門廳的一盞很小的照明。
安也縮進了角落。
蘭一芳跟著縮到了對麵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