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雲剛一駕起,紅保被迎麵而來的勁風一吹,立足未穩,險些跌了下去,他也會騰雲,但那速度怎能與謝源誠相比?
他偷眼看看這書生,唯恐惹得上仙不喜,不料這書生隻一臉淡然,不知不覺已放慢了速度。
紅保不由心道,這上仙殺起人來斬釘截鐵,對我卻有些善意,真是難得。
疾馳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出了茫茫大漠,低頭俯瞰,大漠邊上已有些村鎮星星點點在地上分布。
紅保道:“上。。。上仙,出了大漠,便是折金洲地界了。這殺戮界內共有五大洲,東方的叫腐木洲,南方的叫滅火洲,西方稱為折金洲,北部叫做惡水洲,中間的叫做穢土洲。”
謝源誠聞言笑道:“這是哪個取的名字,五行皆損,不得安寧。”
紅保道:“也不知是誰起的,隻自古便是如此。”
謝源誠聽見自古二字,便想起當年在滄瀾域時往事,便問道:“你既有家族,應有族譜,上溯有多少代了?”
紅保道:“族譜在本族嫡係手中,我乃旁支,從未見過,隻是聽老人依稀提起過,少說也有百十代了,幾度興衰,卻也在穢土洲屹立不倒。”
謝源誠又問:“你匆匆要回此界,可有甚麼要緊事?”
紅保道:“有兩件事,一是報仇,二是,二是。。。”這個粗豪漢子說到此處,竟有了忸怩之色,“二是娶親。”
謝源誠詫異道:“娶親便娶親,有什麼羞?”
紅保回道:“這件事說起來卻有淵源了,上仙若是不嫌我囉嗦,我便說與上仙聽聽。”
謝源誠笑道:“好啊,趁著趕路無事,便說說吧。”
紅保咽了一口吐沫,整理一下思緒,便開始講述他自此界逃往善惡界的一場經曆。
紅保本姓劉,他劉氏家族,源遠流長,雖幾經起落,但紅保五代以上,出了兩個了不得的人物,修為到了太乙境界,在這穢土洲也屬頂尖角色了。
凡人修仙,自然是愈來愈難,即便資質愚鈍,隻要方法得當,修個二三十載,怕也能跨過人仙的門檻,有那資質中等的,三五十載便修成了神仙也不為稀奇。
神仙而後,壽命大增,便有了本錢去修煉地仙。自神仙至地仙,百人中也能成就一二個,但到了這時,以後便步步維艱,若無上好機緣,沒有大造化,可以說是終生無望修到天仙境界,隻能活生生看那三災利害壓頂而來,而後神魂俱滅。
能修到天仙的,在此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上仙,無論走到何處,都處處受人尊重,成為各名門大派、世家望族招攬拉攏的對象。
劉氏家族出了兩個太乙般的人物,家族之勢自此飛黃騰達,一發而不可收拾。但是,這些與他紅保關係並不太大。
紅保雖也姓劉,其實是因為他祖上曾為劉氏家族的奴仆,他祖上身為奴仆,儘忠事人,還搭救過主人的性命,而後主人便賜他姓劉,號稱待他子孫如同親出。
事實的確如此,在紅保祖上這一脈,在劉家也頗受尊重,與其他劉家人毫無二致。
但世事經不起人事變遷,紅保祖上與他的主人相繼受了“風災”而亡命。此後二三代還好,祖上餘蔭仍在,倒也無甚變化。但隨時光流轉,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畢竟無血脈之親,祖上地位又低人一等,他這一脈便越來越被人冷落。
到了他這一代,在劉家的地位已每況愈下,便連劉家嫡係的奴仆也看不起他們,稱他們是靠著祖宗一點功績便白吃白喝的窩囊廢。
在此界生存,第一看的便是自身本事,紅保這一脈,自祖上受三災而亡後,再沒出現過地仙級彆的人物,怎能不備受奚落?
雖說他紅保算是此輩中的佼佼者,年僅三十有餘,便修到了地仙境界,成為家族中最受期望的後輩。
在穢土洲,除了劉氏家族之外,還有另外兩大勢力與之難分伯仲,一個是問道宗,另一個是獸妖一係。
獸妖一係高手眾多,但常年居於深山荒野之中,與世俗毫不相乾,雖有些強者時常喬裝下山,卻也多為換些煉器煉丹之物。問道宗與劉家關係甚好,據說曾有盟約,以防獸妖一係進攻俗世。
這一年,問道宗副宗主的嫡傳曾孫女,叫做石誌麗的女子比藝招親,穢土洲內各家子弟均躍躍欲試,他紅保雖排不上號,心中卻也有了些許萌動。
他並非好色攀勢之徒,隻因這招親的女子石誌麗,曾與他有過陰錯陽差的幾麵之緣,彼此印象不錯。於是在紅保心中,早就暗埋了情愫。
問道宗副宗主,在穢土洲也是權勢滔天的人物,他曾孫女招親,自然不能嫁給尋常之人。但石誌麗提了兩點要求,第一,她的夫婿至少應是地仙以上的修為;第二,這男子的年歲不能超過三十五歲。
紅保聞之,大喜過望,這條件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於是匆匆去劉家報了名。
名門望族中規矩甚多,如劉家子弟,此次符合條件、報名要招親的便有二十多人。
這二十多人均知,那石誌麗才貌雙全,又係世家嫡出,若能成為他的郎君,名利美人,一箭三雕,對日後修為也大有裨益。
於是,那曾為兄弟的,此刻便起了嫉妒之意,那曾為同門的,此時更有了排擠之情。
如紅保這樣既無血脈之親,又無後台依附,自然便是最先被排擠的對象。
有幾個劉家嫡係的子弟聯手,更邀了有頭有臉的天仙級高手,將紅保擒下。
擒便擒了,隻是卻不殺他,隻將他投入殺戮界至無我界的生門中。他們知道,入生門易,入死門難,似紅保這等地仙的修為,再過一百年恐怕也回不來。
而石誌麗的招親便在半年之後,紅保是鐵定無法參加的了。
紅保在無我界那三百六十五座山頭附近守候了五個多月,眼見坐在峰上的,個個都至少是地仙之上的高手,他即使下去爭奪,也是一死。
最後一次,如果他再也入不了死門,便再無機會參加招親。於是此次誓死一搏,若進不得死門,便死在那裡算了。
誰料此番峰回路轉,偏偏遇見了謝源誠,順手將他帶了過來,紅保怎能不喜出望外?
紅保自知憑自己修為,即使參加了那招親比試,也很難拔得頭籌。
但既然回來,便有機會一試,哪怕敗了心中也是無憾。他此時隻怕劉家之人若知道他回到了穢土洲,再來為難於他,自己可實在應付不來。
紅保說到此處,便停住不說。他說這番話,惟願書生能憐憫自己一分癡心,再流露出相助之意。哪知這書生聽了紅保之語,自始至終麵上微笑,中間不插一言。
紅保說完這番話,心中已有了失望之意。
謝源誠道:“若有話,便直說,吞吞吐吐,空耗時光。”
紅保一聽大喜,當下鼓起勇氣道:“上仙請恕我妄求之罪,隻因晚輩實是難忘那女子,可謂日日思、夜夜夢,唯求上仙能助我,隻教我能活到招親那日,我能再見石誌麗一眼,便是戰死在她麵前,心中再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