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秦檜之死讓曆朝皇帝非常高興,趙構麵臨清算問題(2 / 2)

趙構看完秦熺奏折之後,還當真就給秦檜寫了八個字。

“決策元功,精忠全德”。

秦熺得了這禦書八字後大喜過望,將其視為秦家的保命根本,立刻讓人將這八字作為神道碑主題。

由於秦檜的名聲實在太臭,此刻又是朝中清算秦檜一黨的高潮時刻,人人對秦家避之不及。

秦熺四處去尋找那些曾經對秦家阿諛奉承的大儒們,卻無一人願意給秦檜撰寫神道碑文。

不得已之下,秦熺隻能將趙構這八個字刻在神道碑上,其他部分全留空白。

隨後,趙構又親自給秦檜定下諡號“忠獻”,並在秦檜下葬時親自前往秦家,召見秦檜遺孀王氏。

看著麵前淒淒慘慘,惶恐不已的王氏,趙構清了清嗓子。

“爾亡夫對朕,對大宋皆有大功。今雖時局更易,朕亦保爾全家。”

王氏和秦熺聞言,自然是連連磕頭稱謝不止。

就連秦檜的兩個兒子秦塤和秦堪,在被剝奪了派遣官職之後,也僅僅是“降官兩等”,並沒有按照許多人的奏折意願那般發配流放。

對此,時任參知政事的湯鵬舉自然是頗為不解,便在麵奏的時候對著趙構再三提議:

“陛下當徹底清算秦氏餘孽,不使其死灰複燃。”

湯鵬舉既然已經是當了秦氏集團的叛徒,自然巴不得秦檜的子孫們下場越淒慘越好。

趙構聞言隻是一聲冷笑,不久後便將湯鵬舉罷相。

【對趙構而言,秦檜與其共同完成的“紹興和議”,乃是趙構心中最不可動搖,必須要堅持到死的原則。】

【若是全麵批判和打倒秦檜,勢必會將紹興和議全麵推翻,重新開啟北伐對金國的戰爭之路。】

【這是趙構萬萬不能接受的。】

【故而,趙構即便明明已經被秦檜架空了十餘年,卻依舊在秦檜死後對秦氏子孫寬大為懷。】

【歸根結底,並非是趙構不恨秦檜,而是在趙構的心中,紹興和議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更加重要的。】

在給秦檜蓋棺定論之後,重新獲得權力的趙構很快便將當時還在台上的參知政事董德元罷相,啟用魏良臣和沈該兩人為新的副宰相。

緊接著,趙構又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他將嶽飛冤獄的主審官,謀害嶽飛的元凶之一萬俟卨召回朝中,並和沈該一起拜為左相、右相。

此舉一出,天下嘩然。

原本在秦檜死後,天下許多正義之士就上奏折希望給嶽飛平反,讓秦檜背負應有的罪責。

然而事情的結果,卻是秦檜以“忠獻”的諡號下葬,秦家子孫沒有得到任何清算。

嶽飛並未平反不說,謀害嶽飛的主犯之一萬俟卨還能回朝成為正宰相。

就連左相沈該,樞密使魏良臣也都是當年曾經去金國和談的使者。

這些宰相們的人選隻能證明,趙構雖然清算了秦檜,但依舊堅持秦檜之前對金國下跪求和的“紹興和議”成果。

對於真正的大宋愛國誌士來說,這顯然是難以接受的。

許多主戰派的官員們暗中串聯,決定共同推舉一名真正的主戰派領袖上位,以恢複當年嶽飛未竟之誌。

那麼問題就來了。

究竟要選誰呢?

李綱已經死了,呂頤浩、朱勝非等人更是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就連一度是主戰派,後來變成主和派的趙鼎也死了。

看來看去,也隻有曾經的左相張浚。

主戰派的官員們很快就將請求張浚複起的奏折遞呈到了趙構的麵前。

趙構看到這份奏折之後,瞬間暴怒,直接拍了桌子,將曾經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次。

“朕寧亡國,不用張浚!”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湯思退、陳康伯又先後上位成為宰相。

但這些人來來去去,無非都是當年的主和派大臣,也都曾經對秦檜唯唯諾諾當過應聲蟲。

南宋主戰派官員們想要借助秦檜之死改變國政方針的願望,終究隻不過是鏡花水月,並無任何實現的可能。

就連最基本的給嶽飛平反,都毫無可能。

總之,對於趙構來說,他僅僅是希望能維持自己的奢靡生活,直到安然老死。

什麼北伐中原這種狗屁事情,自然是不可能被趙構放在心上的。

不過另外一件事情,卻是趙構不得不麵對的了。

立儲。

在揚州之亂,搜山檢海過後,趙構雖然因為王繼先進貢的“黑虎丹”而重振雄風,但這僅僅是讓他能夠滿足男人的欲望,並沒有恢複他的生育能力。

隨著趙構正式登基已經超過三十年,他本人的年紀也到了五十歲,南宋朝堂之中要求立儲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直以來都頑固堅持,覺得自己還能生一個兒子的趙構,也不得不麵對現實,慎重地考慮起立儲問題。

其實在很久以前,趙構就考慮過立儲的問題。

畫麵中,還非常年輕的趙構和心腹宦官張去為,對此展開了一番討論。

張去為表情嚴肅地開口道:

“陛下,以臣之見,當立太祖後裔為上!”

張去為給趙構講了一個在宋朝宦官內部流傳了多年的典故。

早在北宋開國時期,宋太祖趙匡胤因“燭影斧聲”之事不明不白地死去,隨後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奪得皇位。

趙光義繼位之後,趙匡胤的幾個兒子和長孫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都莫名其妙地死去。

然而趙光義畢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讓自家的皇兄斷子絕孫。

故而趙匡胤依舊還有血脈流傳下來。

當時的司天監苗昌裔在夜觀天象之後,就曾經對宦官首領王繼恩說過一句話。

“太祖之後,當有天下。”

王繼恩牢牢地記住了這句話,並將其告知了後來的宦官首領們,一代代流傳下來。

趙構聽完這個典故之後,心中也不免嘀咕。

“此事當真?”

張去為一臉嚴肅地開口:

“奴婢用性命擔保,此事千真萬確!”

“況且奴婢也覺得,立太祖後裔為儲君,乃是陛下之最優選擇!”

趙構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張去為的意思。

說白了,趙構的正統性終究是不足的!

真正得到全天下承認的最後一位宋朝皇帝,是趙構的兄長宋欽宗趙桓。

趙構隻不過是因為宋徽宗、宋欽宗和所有皇族皇子被劫掠到了金國領土之中,撿漏繼承的皇位罷了。

若是趙構從其他五服內的近親子侄之中選擇某個人立為儲君,那麼將來趙構死後,在法統上就會出現問題。

人家不一定要認趙構當爹,認宋徽宗、宋欽宗不是更加正統?

那樣的話,趙構就未必能在宗廟裡享受四時祭祀和香火了。

張去為作為趙構寵信多年的心腹宦官,對此自然看得十分明白,才借著這個典故提出了改立趙匡胤後代的事情。

趙匡胤的任何一個後代,都絕對不可能和宋徽宗、宋欽宗兩人有什麼情誼。

反而,因為趙構將皇位歸還他們這一脈,他們對趙構必然無比感激。

而且,也是因為趙匡胤後代們憑借著趙構才得到皇位,那他們一定比誰都要堅決支持趙構這個皇帝的正統性。

不然,連趙構都不是正統,那接手趙構皇位的趙匡胤後代們又有什麼正統可言呢?

趙構想到這裡,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老張啊,你果然不愧是朕信任了這麼多年的老人。”

“好,那你就趕緊去和宰相們說一聲,挑選一些太祖後裔,作為朕將來立儲的候選人吧。”

這是涉及到南宋下一任皇帝們的大事,宰相們自然是不敢怠慢,很快就挑選了一批輩分比趙匡胤要低一輩的男童、少年送入宮中,供趙構挑選。

繼承人肯定是要撫養一下才有感情的,所以就算是年紀大一些的少年,也就十一二歲,男童則大多在八九歲左右。

挑選的地點,是臨安府行宮的後花園中。

趙構和太後、諸多嬪妃坐在一起,注視著正魚貫而入的諸多男童、少年。

對於這些少年來說,這將是一個改變他們命運的機會!

但也並不是每一個少年都能意識到這一點,能在這種場合壓製住少年男孩頑劣的天性。

其中一個名叫趙伯浩的少年,走在禦花園中,正好看到一隻不知是哪個嬪妃養的貓兒,緩步從麵前而過。

趙伯浩目光一轉,玩性頓起,立刻伸出腳,在貓兒的身上踢了一下。

貓兒吃了一驚,猛然弓起身子,嗖一下跑沒影了。

這一幕正好落在了不遠處趙構的眼中,頓時讓趙構大皺眉頭。

“此子輕易如此,安能任重?讓他出宮去吧!”

於是,趙伯浩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和趙構這個原本可能成為養父的大宋皇帝說上哪怕一句話,就被當場趕出宮,回家去了。

剩餘的男童、少年們,倒是沒有趙伯浩這麼頑劣。

他們規規矩矩地站在一起,按照之前禮官們教授的規矩,對著趙構、太後和嬪妃們行禮。

在場的人雖然很多,但終歸是挑選趙構的兒子。

嬪妃們隻是四處打量這些少年,各自心中都動著心思。

不管是誰被選為趙構的養子也好,按照這些男童、少年的年紀,肯定還是得有一個“養母”來進行撫養的。

誰能成為這個“養母”,那誰就是將來的大宋皇太後!

在一片安靜中,趙構仔細地審視著麵前的孩子們。

良久之後,趙構指著一個男童道:

“你,你叫何名?”

男童明顯有些緊張,但還是頗為大方,恭敬地行禮之後開口道:

“趙伯琮見過陛下,恭請陛下聖安。”

他聲音清脆有力,聽著頗為討喜。

趙構滿意點頭,道:

“就你了。”

頓了頓,趙構又道:

“好了,其他人等,都退下吧。”

自有禮官走上前來,帶著有失落、有茫然、有疑惑的男童、少年們離開。

隻留下趙伯琮一人,成為在場所有嬪妃目光聚焦之處。

趙構在嬪妃中環視一眼,視線落在了潘賢妃的身上。

潘賢妃是潘安的後人,相貌十分柔美,性格也極為溫婉,乃趙構心中撫養皇儲的不二人選。

但此刻的潘賢妃,卻並沒有心情去迎合趙構的想法。

就在半個多月前,潘賢妃生下來的女兒僅僅三個月就病故了。

她心疼愛女之死,鬱鬱寡歡,加上本就對什麼未來皇太後的地位毫無欲望,壓根就沒有心思摻和到這件事情來。

趙構見潘賢妃沒有回應,皺了一下眉頭。

原本以趙構的性格,少不得要大發雷霆,當場將潘賢妃責罵一番。

但趙構畢竟多多少少對自己女人還是有一點情分的,也知道潘賢妃鬱鬱寡歡的症結所在,便不打算和潘賢妃計較,另選一名嬪妃來撫養趙伯琮。

趙構心念變幻,臉上的表情自然也隨之變化。

這一幕,落在了一旁的張婕妤眼中。

張婕妤雖然樣貌並不算如何出眾,但心智卻是諸多嬪妃之中一等一的。

她敏銳地探知到了趙構的心意變化,芳心中迅速做出決斷,對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趙伯琮招手笑道:

“孩子,來我這裡。”

趙伯琮畢竟隻是個男童,被莫名其妙地送進宮來,又莫名其妙地好像貨物一般給人挑選了半天,心中早就忐忑不已。

若不是他生性堅強,此刻早已露怯,當場大哭。

在聽到張婕妤這一喊後,趙伯琮下意識地抬頭和張婕妤對視一眼。

眼前這名女子,雙目中閃爍的光芒,給趙伯琮的感覺竟然和他生母極為相似!

下一秒鐘,趙伯琮情不自禁,投入了張婕妤的懷中。

原本已經做好打算,準備讓吳才人來撫養趙伯琮的趙構見狀,也是一愣。

這孩子,竟然自己選擇了張婕妤?

那還要不要開口,改讓吳才人去撫養呢?

遲疑了片刻之後,趙構心想:

“罷了,或許這就是天命所在,緣分所至,勉強不得。”

在趙構看來,趙伯琮這個孩子既然已經被自己選為皇儲,自然是有天命在身的。

天命注定該當如此,那還是不要違背的好。

於是趙構便道:

“張婕妤,你來負責養育此子吧。”

原本到這裡,趙構的皇儲候選人應該也就結束了。

唯一勝出的趙伯琮,隻要趙構接下來無法生育,便可自然接班。

但不曾想,事情很快又起了波瀾。

還是因為這個養母,也就是將來南宋皇太後的地位。

有人想爭一下!

想要爭的這個人,並非是趙構最先屬意的潘賢妃。

事實上,潘賢妃在趙伯琮入宮不久之後,就因為心痛愛女之死,鬱鬱而終。

出麵爭奪的,是趙構的第二個養母候選人,吳才人。

吳才人伴隨趙構經曆過搜山檢海,在船上出言以周武王伐商湯的白魚典故安慰過趙構後,就得到了趙構的賞識。

隨後的幾年裡,吳才人不斷被趙構晉升,很快就成為了皇後的最有力候選人。

等到北方傳來趙構正妻邢秉懿死去的消息之後,趙構便讓吳才人主持後宮事宜,事實上成為了代理皇後。

吳才人到了這個地步,自然不願意在趙構死後屈居趙伯琮養母張婕妤之下,連個排第一皇太後都撈不到的地步。

於是吳才人便想辦法,憑借著當年宋仁宗同時撫養兩名皇子的典故說服了趙構,又將之前一個落選的男童趙伯玖接入了宮中,也作為皇儲候選人來進行撫養。

趙伯琮、趙伯玖兩人,就形成了一個競爭的態勢。

趙伯琮先入宮,可他養母張婕妤明顯沒有趙伯玖的養母,掌控後宮的吳才人強勢。

但吳才人也沒想到,事情竟然還有新的變化!

在趙伯玖入宮幾年後,吳才人正式被趙構冊封為皇後。

她才剛剛當上皇後不久,趙伯琮的養母張婕妤竟然就病死了。

被吳皇後和張婕妤這些年明爭暗鬥搞得心煩意亂的趙構乾脆大手一揮,把趙伯琮的撫養權也交到了吳皇後的手上。

於是,趙伯琮、趙伯玖兩名候選人,都成為了吳皇後的養子。

吳皇後至此心滿意足。

不管是誰當上將來的皇帝,她這個養母都必定會成為唯一的皇太後。

能和張婕妤明爭暗鬥這麼久,最終壓過張婕妤成為皇後,吳皇後自然也是非常聰明的女子。

她並沒有因為趙伯琮是後來的養子就區彆對待,而是對趙伯琮、趙伯玖兩人一視同仁。

這種一視同仁可以說是到了非常嚴苛的地步,趙伯琮、趙伯玖兩人在任何待遇上都完全平等,所有的細節都完全一致。

就連每年過年的時候宮內諸多皇子、公主們對趙構、吳皇後夫妻的參拜,吳皇後也再三叮囑宦官們:

“務必要兩位皇子同時上殿,不得有一步之差。”

大宋以左為尊,吳皇後便要求兩人輪換,每年各站一次左首。

凡此種種,也讓兩名皇子在宮中並駕齊驅。

一時間連宦官、宮女乃至外麵的大臣們也搞不清楚,究竟這兩人之中誰會成為將來的皇儲。

此時恰逢秦檜專政時期,趙構的皇權被牢牢壓製。

秦檜是非常反對趙伯琮和趙伯玖兩人成為太子的,原因也很簡單——年紀太大了!

在秦檜看來,最好是在趙構死後,找一個繈褓中的嬰兒來繼承皇位。

這樣,秦家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將來攝政的權力,乃至為謀朝篡位做好準備。

趙構既然鬥不過秦檜,自然也不可能提起什麼立儲之事,自找沒趣。

兩名皇子就這樣,在同一個養母的撫育下,表麵維持和平地過了十多年,並各自成年。

直到秦檜即將倒台時,一件事情發生了。

秦檜重病將死時,趙構心急如焚,瘋狂派人打聽究竟秦檜是不是真的重病要死了。

而這個給趙構打探到至關重要情報,確認秦檜當真病危的人,就是兩個養子之中的趙伯琮!

有了趙伯琮的情報之後,趙構才能從容布置,步步緊逼,最終一舉逼死秦檜,重新奪回皇權。

到這裡,趙伯琮在趙構心中的地位無疑已經超過了趙伯玖。

但還並不足以讓趙構將趙伯琮冊立為皇太子。

因為,趙伯琮的立場有問題!

趙伯琮,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主戰派。

在麵見趙構的時候,趙伯琮經常進諫,希望趙構能給嶽飛平反,希望能重新啟用張浚,希望能厲兵秣馬北伐……

這就讓趙構很煩了。

反之,趙伯玖就比較乖巧。

雖然趙伯玖能力不足,但卻堅決支持紹興和議,支持趙構對嶽飛、張浚等主戰派的打壓。

從趙構的角度來說,趙伯玖是蠢了點,但立場端正啊。

究竟是選聰明的主戰派養子當皇帝,還是選一個蠢一點的主和派養子當皇帝呢?

已經五十歲的趙構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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