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遲疑過後,蘇建點頭表示讚同。
“既然能幫到大將軍……那就這麼辦吧!”
於是兩人很快下令,讓一萬七千名漢軍騎兵就地紮營等待。
兩人則親自率領三千精銳騎兵,繼續朝著東北方向搜索前進。
這一往前,又走了大約兩百裡地。
可一路過來,依舊還是沒有任何伊稚斜的消息。
兩人也放棄了。
蘇建對著趙信道:
“翕候啊,看來伊稚斜那個老小子應該是真的跑到不知道什麼地方躲起來了。”
趙信也點頭讚同了蘇建的意思。
“對啊,再往前走就是匈奴左賢王本部的牧場了,正常來說伊稚斜以堂堂單於之尊,是不會做出逃到左賢王牧場這種事情的。”
“咱們再往前一點,找個合適的地方宿營,然後明天就回去複命吧。”
兩人下定決心之後,心情不免就有些放鬆,緩緩帶著三千部下朝著前方不遠處的一片丘陵而去。
那裡有一條小河蜿蜒流過,是非常適合臨時宿營的地點。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鬆懈,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心心念念的伊稚斜,就在遠處看著。
“漢軍的小股偵查騎兵嗎……”
頭戴單於王冠的伊稚斜露出一絲冷笑。
“正好,今天就吃掉他們!”
正如衛青和劉徹所判斷的一樣,在匈奴王庭的巨大動亂之後,伊稚斜雖然從於單的手中成功奪取了單於的位置,但他手中的實力比起當年的軍臣單於卻有了大幅度的削弱。
如今,右賢王本部在去年被衛青一鍋端了,左賢王又蠢蠢欲動。
伊稚斜壓根就不敢和衛青的大軍正麵決戰。
贏了自然一切好說,輸了的話,伊稚斜這才剛剛當了一年的單於就到頭了!
沒有人會冒這麼巨大的風險,至少伊稚斜不會。
利用對這一片漠南草原的熟悉,伊稚斜耐心地帶著麾下的四萬多騎兵躲躲藏藏,等待著機會。
得知漢軍主力在衛青率領下南撤時,伊稚斜沒有動。
得知兩萬漢軍在趙信和蘇建率領下脫離大隊向著伊稚斜而來時,他依舊沒有動,甚至主動後撤了三百裡。
直到現在,看著麵前幾乎沒有什麼防備的三千漢軍騎兵。
伊稚斜覺得,自己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
兩刻鐘後。
趙信、蘇建剛剛找好了宿營地,許多漢軍騎兵們也紛紛下馬,摘掉馬鞍,拉著馬兒去河邊喝水。
“嗚嗚!”
一支鳴鏑突然射出,淒厲的聲音響徹天空。
趙信和蘇建同時色變,抬頭看向鳴鏑傳來的方向。
“不好,有埋伏!”
“快,全軍上馬,做好準備!”
但此刻,為時已晚。
大隊匈奴騎兵從四麵八方出現,將趙信和蘇建率領的三千騎兵團團包圍。
蘇建大吃一驚,立刻一把拽住親衛隊長。
“立刻突圍,回去告知剩下的同袍,讓他們後撤去尋找衛青大將軍!”
蘇建僅僅來得及做完這件事情,匈奴人就從四麵八方湧了上來。
趙信和蘇建立刻組織起陣型,退到了距離小河不遠的某處丘陵圍成的山穀之中,進行防守。
伊稚斜見狀,嘴角的笑意越發濃厚了。
“嗬嗬,進去了就好。”
“進去了,就彆想再出來了!”
如果是在草原上,趙信和蘇建直接讓部下四散而逃,那還真有點不太好追。
現在漢軍主動撤入山穀中固守,不就是甕中捉鱉了麼?
在伊稚斜的命令下,匈奴騎兵對著山穀發動一輪又一輪的攻勢。
趙信和蘇建領兵奮戰,但由於雙方兵力實在過於懸殊,漢軍騎兵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陣亡。
好不容易,夜色終於降臨。
匈奴人暫時停止了進攻,但卻在山穀外麵插上了無數火把。
火光的照耀下,漢軍根本就不可能趁夜突圍。
蘇建和趙信站在一起,看著外麵猶如一條火龍般的長長火把,表情都非常難看。
蘇建吐出一口氣,緩緩道:
“翕侯,看來我們恐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之前讓親衛隊長回去傳令的時候,蘇建多多少少還是存著一點僥幸心理。
他覺得自己說不定還能固守幾天時間,等到衛青大將軍率領漢軍主力前來支援。
可經過了半天的戰鬥後,蘇建意識到自己麵前的就是漢軍主力搜索了這麼長時間一直都沒有找到的伊稚斜單於所率領的匈奴王庭主力。
在十倍於幾的王庭主力圍攻下,自己這點兵馬最多再支撐一天,甚至可能不到一天就要全軍覆沒了。
趙信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蘇建巴不得這個夜晚就是永夜。
但很可惜的是,太陽的升起從來就不以人的意誌為推移。
第二天天色剛剛放亮,漫山遍野的匈奴騎兵就開始發動了進攻。
伊稚斜表情冷厲,看著麵前的諸多匈奴大小王們開口道:
“漢軍主力隨時都可能抵達此地,我們必須要用最快的速度吃掉這支漢軍偵查部隊,然後撤離!”
伊稚斜可沒想過要和漢軍主力交戰。
隻要能吃掉已經到手的這三千漢軍騎兵,伊稚斜就擁有足夠的底氣,用這份“輝煌戰績”來震懾草原上其他不服氣的匈奴大小王們。
這就足夠了!
在伊稚斜的催促下,匈奴人的攻勢一波比一波更盛。
趙信和蘇建雖然各自奮戰在最前線,依舊無可避免地看著身邊的部下接連死去。
匈奴人為了用最快的速度取得勝利,在不斷進攻的同時,還在不停地勸降。
“對麵漢將聽著,單於有旨,隻要投降,就可封王!”
勸降聲一遍又一遍,讓蘇建心煩意亂,不由破口大罵。
“老子堂堂漢家兒郎,投降你奶奶個腿!”
說著,蘇建從身後箭簍取出一支箭矢,搭弓射去。
嗖一聲,箭矢如流星劃過,正中那名正扯著大嗓門用漢語勸降的匈奴貴族,將其一箭穿心。
勸降聲暫時終止,但很快的,從其他地方又重新響了起來。
雙方交戰到正午時分,趙信、蘇建身邊的部下已經僅剩下不到一千人了。
即便是在剩下的人裡,大部分也都是帶傷作戰。
蘇建咬牙切齒,心中全是憤恨。
“該死,我若是死在這裡倒是沒什麼,隻是連累了大將軍,要被陛下責罰了!”
蘇建一路跟隨衛青,從偷襲龍城到大破右賢王,因功封侯。
對衛青這個老上司,蘇建的心中充滿了敬佩。
想到衛青會因為自己而受罰,蘇建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但此刻,說什麼都沒用了。
蘇建已經下定決心,在死前要多拉幾個匈奴人墊背!
突然,蘇建發現了不對。
來自右邊的匈奴人攻勢,明顯加強了力度。
右邊……
那不是趙信負責的方向嗎?
蘇建一轉頭,卻看到了一幕他最不想看到的場景。
趙信在遲疑片刻之後,突然舉起了雙手,大聲用匈奴語叫道:
“我是匈奴人趙信,是漢朝的將軍,我願意投降伊稚斜大單於!”
趙信的部下原本也都以匈奴降卒為首,見到趙信願意投降,他們頓時也紛紛大叫起來,表示都願意跟隨趙信一起投降。
“這個叛徒!”
蘇建和匈奴人征戰多年,當然也是聽得懂一些匈奴話的,聞言差點就氣炸了胸膛。
蘇建直接一拉馬韁,衝過去就要殺了趙信。
但趙信的反應非常迅速,喊著要投降之後就立刻主動靠攏了匈奴騎兵。
那些匈奴騎兵在伊稚斜的命令下也立刻將趙信放了過去,緊接著正好擋住了衝過來的蘇建。
一番激烈的戰鬥後,寡不敵眾的蘇建被迫退回了穀口,眼睜睜地看著趙信等人揚長而去。
“不好!”
蘇建氣憤之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趙信是當年衛青突襲龍城的時候,在龍城俘獲的匈奴人。
這些年來,趙信跟隨著衛青多次和匈奴作戰,積累了大量戰功,才得以被皇帝劉徹封為翕侯。
換言之,趙信對漢軍的作戰方式和各種情報,都是非常了解的。
這樣的一個人投降了伊稚斜,將會使漢軍在伊稚斜眼中再無任何秘密可言。
如果漢朝方麵不知此事,將來依舊按照之前的方略去作戰,恐怕就會被伊稚斜算計!
蘇建深吸一口氣,心急如焚。
“必須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衛青大將軍,否則的話大漢將來會有無數將士在趙信這個叛徒的手中死去!”
他立刻放棄了戰死在此地的想法,轉頭看著身邊僅剩的數百名部下。
“諸位,等會你們跟著我,全力突圍!”
“一旦離開山穀,各自分散,儘可能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
“無論是誰,回到大營之中都要立刻稟報大將軍,趙信這個叛徒已經投降了匈奴!”
見眾人都點頭表示清楚,蘇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鐘,這位大漢平陵侯抬起手掌,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各位,是我蘇建無能,才會連累大家到如今的地步。”
“等死後若是能在九泉之下聚首,蘇某人再備酒向各位賠罪!”
“出發吧!”
幾分鐘後,僅剩的最後數百漢軍騎士從山穀之中衝了出來,以一種決絕的姿態,紮入了匈奴人的陣地中。
數裡之外的一處山頭,伊稚斜正在接受趙信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