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瞪了霍光一眼。
“自家兄弟說話,需要這麼拘束嗎?”
霍光訕訕一笑,重新拿起了筷子。
霍去病拿起旁邊的酒杯,咕嘟咕嘟一口灌滿,隨後笑道:
“這句話其實很簡單,在陛
霍光若有所思。
霍去病以為霍光不明白,於是又解釋道:
“陛下是當世人傑不假,但他的心思其實是很多的。”
“有些時候你的無心之言,在陛下聽來可能會是另外一種意思,反而會給你帶來大麻煩。”
“你還小,凡事多看多聽,少說話。”
“沒有十成把握的主意,那就憋在心裡不要開口。”
“有了十成把握的主意,要等陛下先開口,你才附和。”
“如此,應該夠你在宮中安身立命了。”
霍光認真地聽著,連連點頭。
北宋世界中,趙匡胤笑了一聲。
“想不到以狂飆突進而聞名的冠軍侯,卻能如此深刻地領會帝王身邊的保命哲學。”
趙德芳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趙匡胤,道:
“父皇也認同霍去病的話?”
趙匡胤笑道:
“這不是話,這是真理。”
“伴君如伴虎啊!”
趙匡胤出生於五代中的第二代“後梁”,一生經曆了五代中的四代。
直到黃橋兵變為止,趙匡胤的身份都隻是一個臣子。
對趙匡胤來說,他當臣子的經驗可比當皇帝的經驗要豐富太多了。
能在五代十國這種混亂的時代明哲保身,並一路升官成為後周重臣,趙匡胤自保的能力絕對是點滿的。
趙德芳好奇道:
“兒臣有一事不明,如果一直在皇帝身邊如此沉默寡言,又怎麼向皇帝證明自己的才能呢?”
皇帝看不到臣子的才能,臣子又怎麼出人頭地?
趙匡胤笑道:
“以霍光的家世,隻要不犯錯就一定位極人臣,需要證明什麼才能?”
趙德芳不由啞然。
的確,霍光的大姨是皇後衛子夫,舅舅是衛青,親哥是霍去病,表弟是太子劉據。
這種家世,等於直通青雲之上。
隻要不是傻子,都能位極人臣。
趙德芳還是有點不服氣,道:
“那假如不是霍光而是其他人呢?”
言下之意,其他侍中沒有霍光這樣的家世,總不可能啥也不乾吧?
趙匡胤微微一笑,道:
“傻孩子,你以為當年朕就是後周朝廷之中最出色的那個臣子嗎?”
“和朕同齡的人,許多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名震天下,可現在他們在哪?”
“有些時候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低調,未嘗是一件壞事。”
頓了頓,趙匡胤又道:
“當然,儒家講的是一個中庸,換言之便是‘過猶不及’。”
“過度高調引來多餘敵視和打擊是愚蠢的,但過度低調確實也不符合那種沒有霍光家世的其他人。”
“這些人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平時不出頭,不爭不搶。但皇帝交代下來的任務一定要出色完成。”
趙德芳道:
“若是無法出色完成呢?”
趙匡胤翻了一個白眼,道:
“打鐵還需自身硬,連出色完成任務的才能都沒有,還想什麼出人頭地?”
“老老實實混完一生就行。”
趙德芳一時間無言以對。
翌日,新上任的侍中霍光跟隨著皇帝劉徹,參加了一次上林苑的宴遊。
所謂宴遊,就是先遊獵,再設宴慶祝。
這也是劉徹為了表示自身喜好武功,鼓勵大漢武將人才的一種方式。
大將軍衛青,大司馬霍去病以及諸多百官都參與其中。
霍光和一群侍中們,跟隨在皇帝劉徹的身後。
“朕看看,朕的禦馬監裡最近又有什麼好馬!”
劉徹興致勃勃,在一群禦馬監的馬匹中挑選著心儀的戰馬。
過了一會,劉徹在一匹純白色戰馬麵前停了下來。
“這匹馬不錯!”
包括霍光在內的諸多侍中朝著馬兒看去,果然發現這匹馬膘肥體壯極為神駿,在諸多戰馬中顯得鶴立雞群。
眾人頓時紛紛稱讚劉徹目光如炬,各種馬屁獻上。
劉徹笑嗬嗬地全盤接受,隨後將視線投向這匹白色駿馬身邊的馬夫。
這一看,劉徹又有些驚訝了。
這名馬夫身材竟然也頗為高大,看起來大約二十左右,從長相上來看明顯屬於匈奴人。
不僅如此,年輕的馬夫雖然衣著寒磣,卻自有一股氣質,讓人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劉徹好奇對著馬夫道:
“報上你的名字和出身。”
馬夫恭恭敬敬地對著劉徹行禮,用頗為熟練但還是帶著一定匈奴口音的漢語道:
“小的名叫日磾,先父乃是前匈奴休屠王。”
劉徹頓時恍然。
“休屠王啊。”
不遠處正在和衛青熱絡聊天的霍去病抬頭看了這邊一眼。
休屠王,就是那個被霍去病擊敗了兩次,曾經河西走廊跟渾邪王並稱最強的匈奴大王。
第二次河西之戰匈奴慘敗,伊稚斜大怒召集渾邪王和休屠王前去漠北王庭問罪。
兩人害怕被伊稚斜處死,一起投降漢朝。
但休屠王半路被趙信蠱惑反悔,隨後給渾邪王殺死。
作為休屠王的長子,日磾由此淪為了一眾投降匈奴的底層。
畢竟是個王子,大漢朝廷方麵也沒有太為難他,給了他禦馬監馬夫這個對於底層來說已經非常不錯的工作。
劉徹笑著拍了拍日磾的肩膀,道:
“你很不錯,朕記住你了。”
一旁的諸多馬夫聞言,頓時露出了羨慕表情。
作為一個養馬的馬夫,能被記住,那可是巨大的榮耀啊。
日磾並未過於激動,表情平靜地行禮。
“日磾謝陛下洪恩。”
劉徹翻身上馬,對著麵前群臣笑道:
“走,遊獵去!”
大將軍衛青在經過日磾麵前的時候,對著日磾友善一笑,點了點頭。
“好好乾。”
衛青也是馬夫出身,故而他天然對日磾就有些好感。
日磾當然是認得衛青的,受寵若驚地對著衛青行禮。
“謹遵大司馬教誨。”
一旁的其他馬夫見狀,越發羨慕。
能被皇帝和衛青大將軍接連誇獎,這得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這個該死的匈奴奴隸!
一場盛大的遊獵就在範圍遼闊的上林苑之中開始了。
負責警戒的禦林軍早就有了經驗,將各種猛獸驅趕到劉徹麵前,供劉徹射殺。
劉徹爽完之後,各路武將也就紛紛上場獻技,爭取讓劉徹開心。
衛青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在射殺了一隻野狼後,就逐漸脫離了人群,單獨來到一處森林旁邊。
衛青跳下馬,安靜地坐在樹樁上,等待著遊獵時間的結束。
到了衛青這個位置,他已經無須向皇帝和天下人證明什麼。
隻要能平平安安地老死,就是最大的福氣。
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有人來到了衛青的麵前。
衛青抬頭看著來人,有些驚訝。
“是你?”
李敢臉色鐵青,雙目冒火,從馬背上跳下來,拔出腰間長劍,直指衛青。
“衛青,你刻意排擠打壓先父,逼他自殺,無恥之尤!”
“今日我李敢便要在此為先父報仇。”
“拔劍,和我決鬥!”
衛青沉默片刻,站了起來,緩緩拔出腰間長劍。
“來。”
李敢一劍就朝著衛青刺下。
心知衛青也是武藝高強之人,李敢第一次屬於試探,刺向衛青腰間。
不曾想,衛青居然不閃不避,被李敢一劍刺中。
李敢明明命中目標,反而吃了一驚,收劍後退。
“你……”
衛青正準備說些什麼,不遠處傳來一聲叫喊。
“住手!”
兩人同時轉頭望去,正好看到了不遠處騎在馬上的霍光。
霍光盯著李敢,冷冷開口道:
“李侯,若是陛下知曉你膽敢殺害大將軍,那麼你李家會被族誅!”
李敢臉色變幻,冷哼一聲,上馬離開。
見李敢身影消失,霍光這才鬆了一口氣,趕忙過來扶住衛青。
“……大將軍,沒事吧?”
霍光的生母並不是衛青的姐姐衛少兒,所以這一聲舅舅還真叫不出口。
衛青用手捂著腰間傷口,但依舊可以看到鮮血從指縫中流出。
這位大漢大將軍臉上帶著痛楚,但依舊勉強一笑。
“沒事,霍光,給我包紮一下。”
在衛青的指點下,霍光手忙腳亂,但還是勉強完成了包紮。
很快,幾名衛青的親衛趕來,將衛青帶走。
臨走之前,衛青緊緊地拉著霍光的手,叮囑道:
“記住,今日之事不要傳於他人之口,尤其不要告訴你哥哥!”
霍光愣住,直到幾秒後才道:
“為何?”
衛青不答,隻是說了一句。
“切記!”
……
當天晚上,霍光和霍去病同車回歸冠軍侯府。
霍去病似乎有些喝多了,躺在車廂斜榻上,嘴裡不停呼著氣。
霍光安靜地坐著,心中卻想著白天的事情,猶豫著是否開口。
突然,霍去病的聲音傳來。
“今天你去見舅舅,發生了什麼?”
霍光身體一個激靈,險些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