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屈氂這才回過神來,冷聲道:
“立刻將田仁拿下,送去宮裡交給陛下處置。”
“其他人隨我繼續追擊太子,一定要將其擒獲!”
此時,劉徹的禦駕終於回到了未央宮中。
隨著劉據的敗逃,皇宮乃至整個長安城的控製權再度回到了劉徹這個皇帝的手裡。
但劉徹坐在已經屬於他將近五十年的華貴宮殿裡,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
整整五天的內戰,數以萬計大漢子民的陣亡,選定了三十多年的繼承人悍然謀反,這一切都給劉徹帶來了巨大的打擊。
金日磾快步而至,對著劉徹稟報。
“陛下,皇後還在椒房殿中!”
劉徹愣了一下,隨後怒從心起,冷笑道:
“好啊,這個賤人竟然還有臉待在宮裡?”
“立刻下旨,讓宗正劉長樂、執金吾劉敢把這個賤人的皇後璽綬給朕收回來,廢了她!”
椒房殿中。
衛子夫端端正正地坐著,身穿一襲白色長袍,麵前的長桌上整齊疊放著皇後鳳冠和璽綬。
“據兒還是失敗了啊,陛下果然不愧是大漢有史以來最強悍的皇帝,不愧是我衛子夫的男人。”
衛子夫自言自語了一句,看著麵前驚恐不安的宮人們,溫和地笑了笑。
“隻是苦了你們,跟著本宮經曆這樁事情,將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無妄之災。”
“都走吧,彆留在這裡,對你們來說是禍事。”
等眾人都離開後,衛子夫不再遲疑,站上了凳子。
梁柱上,早有三尺白綾打結懸下。
衛子夫手握白綾,臉上終於閃過一絲悲慟。
“據兒,逃吧,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被你父皇發現。”
衛子夫深吸一口氣,將脖頸伸進白綾中,一腳蹬倒了椅子。
“阿青,去病兒。”
“若你們還在,那該多好……”
她身體飄飄蕩蕩,最終定格。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劉長樂和劉敢帶著大隊人馬衝了進來,隻看到衛子夫已經逐漸變得冰冷的屍體。
【劉據逃亡後,躲藏在了湖縣。】
【此時的劉徹,極為憤怒,派人全天下搜捕劉據。】
長安城中,劉據博望苑裡的所有賓客,全部都被處斬。
給劉據出主意的太子少傅石德,株連全族。
護北軍使者任安,明明知道皇帝劉徹正率軍和劉據交戰,卻在五天的戰鬥中不發一兵一卒,是有二心;司直田仁,明知劉據造反叛亂而不逮捕,心懷異誌,兩人一同腰斬。
凡是追隨劉據和朝廷大軍戰鬥的,一律按照謀反罪滅族。
被劉據脅迫不得已追隨劉據的,發配敦煌郡戍守,三代人內遇赦不赦。
戰鬥雖然已經結束,在長安城內的殺戮卻一直沒有停息過。
四座市場的門口堆滿了屍體,整座城池之中的民眾、官員全部都惶惶不安。
“逆子,這個逆子!”
“他竟然敢背叛朕,朕要殺了他!”
“朕不但要殺了他,朕還要殺了所有人。”
“這天下所有人都覺得朕老了,那所有人就都該死!”
建章宮寢殿中,不斷傳出劉徹的怒吼。
霍光和金日磾兩人站在宮殿外,麵帶憂色。
霍光緩緩道:
“你聽說了嗎?暴大人也自殺了。”
金日磾表情沉重地點頭。
禦史大夫暴勝之,在長安五日激戰中協助丞相劉屈氂,為平定劉據的叛亂立下大功。
但僅僅是因為在城門處給放走劉據的司直田仁說了一句話,劉徹就勃然大怒,當場痛罵暴勝之。
暴勝之惶恐之下隻能選擇自殺,為妻兒家族避禍。
金日磾道: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得想個辦法勸勸一下。”
此時的劉徹已經不再是那個英明睿智的千古大帝了。
年邁帶來的衰老和病痛不斷地折磨著這位大漢皇帝,讓他變成了一個猜疑成性,暴躁易怒的老人。
若是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長安城乃至整個大漢境內,沒有任何人是安全的!
霍光一咬牙,開口道:
“我去勸陛下。”
金日磾一把拉住霍光的袖子。
“你瘋了?太子的事情陛下沒有牽連到你,你就應該燒高香了。”
“這種時候你還敢去勸說陛下,你是活不耐煩了嗎?”
“衛氏已經族滅,難道你想讓霍氏也因為你而步衛氏的後塵?”
霍光臉色變幻不定,怒道:
“那我能怎麼辦?難道作為臣子,眼睜睜地看著陛下變成這種樣子,卻什麼都不做嗎?”
金日磾雙手握住霍光肩膀,沉聲道:
“冷靜,霍光!”
“一直以來,你都是最有主意的那個人。”
“隻要冷靜下來,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到辦法!”
霍光沉默片刻,呼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
【兩天後,就在長安城依舊被無儘陰雲所籠罩的時候,一份來自壺關三老令狐茂的上書送到了劉徹的案頭。】
隨著鏡頭展現,文字也顯示在畫麵中。
“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子乃孝順。今皇太子為漢適嗣,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
“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飾奸詐,群邪錯繆,是以親戚之路鬲塞而不通。”
“太子進則不得見上,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
“《詩》曰:‘營營青蠅,止於籓。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
“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
“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
“臣不勝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宮下!”
劉徹看著這份奏疏,臉上的糾結、憤怒明顯開始消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劉徹畢竟是華夏曆史上最有能力的皇帝之一,當他看到了令狐茂的奏章,終於從長久的猜忌中清醒過來,意識到了整個巫蠱之禍的悲劇其實就是由自己親手引發。】
【隻是,礙於皇帝的威嚴,劉徹並沒有立刻頒布旨意赦免逃亡在外的太子劉據。】
【這也導致了劉據的最終悲劇。】
劉據逃離長安後,隱藏在了湖縣泉鳩裡的某個太子賓客親戚家中。
這家主人家境貧寒,便織賣草鞋來奉養劉據。
劉據對此心懷愧疚,得知自家賓客中還有另外一人也在湖縣,而且非常有錢,就派人去找,希望能獲得足夠的金錢度日。
然而,這名富有的賓客見劉據已經失敗並被全天下通緝,果斷向當地的地方官舉報,出賣了劉據。
八月辛亥日(初八),地方官李壽、張富昌率領當地衙役、民兵圍捕劉據。
房屋的主人為保護劉據,舉家和官兵格鬥,被殺。
劉據心知無法逃離,萬念俱灰之下,自殺身亡。
跟在劉據身邊的兩個兒子也同樣在此遇害。
【劉據的死,是劉徹統治時代最大的悲劇。】
【劉據雖能力不足,政治智慧不夠,但其人謹小慎微,寬仁慈和,依舊是劉徹死後最合適的繼承人。】
【若劉據能順利繼位,依舊有希望將漢朝從窮兵黷武,國威加於四海,百姓卻餓斃於荒野中的困境中恢複過來。】
【劉徹一手任用江充發動的巫蠱之禍,不但讓他失去了最合適的繼承人,同時也導致大漢內部史無前例的巨大動蕩。】
【隨著調查的不斷進行,巫蠱之禍徹底被證實是江充奉劉徹之命對皇後衛子夫、太子劉據一派的打擊陷害,讓劉徹這個皇帝的威望在天下人的心中降到了穀底。】
天下人開始紛紛上奏章給劉據鳴冤。
其中,守衛漢高祖劉邦祭祀廟宇的郎官田千秋之奏章,最為一針見血。
“子弄父兵,罪當笞。天子之子過誤殺人,當何罪哉!臣嘗夢一白頭翁教臣言,乞陛下聖裁。”
劉徹看著這份田千秋的奏章,默然良久,歎息道:
“是朕錯了。”
【劉徹終於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下令將江充滿門抄斬,將蘇文燒死在橫橋之上。】
【曾在泉鳩裡圍殺劉據的地方官,後來也被劉徹以其他理由處斬。】
【劉徹又下令修建一座思子宮,又在湖縣建了一座歸來望思之台,以表示對劉據的哀思。】
【巫蠱之禍不僅僅改變了眼前的漢朝,同時也對大漢的未來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看到這裡,大漢世界中,作為皇位上的漢武帝歎了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巫蠱之禍。”
衛青平靜地坐在漢武帝身邊,開口道:
“阿姊是大漢有史以來最優秀的皇後,不應該落得這種結局的。”
漢武帝看了一眼衛青,突然道:
“你似乎對朕不滿意?”
衛青搖了搖頭,淡淡道:
“臣隻是想說,臣若是在的話,一定會護住阿姊安危。”
漢武帝笑了起來,道:
“即便是和朕作對?”
衛青轉頭,視線和漢武帝接觸。
“陛下對臣有知遇之恩,但阿姊是臣的親人。”
“保家衛國,保護家人本就在保衛祖國之前。”
“若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衛青還有什麼臉麵去說其他的事情呢?”
漢武帝嘖了一聲,道:
“衛青,你這番話很大膽啊,你就不怕朕發怒了,當場將你拿下。”
衛青微微一笑,道:
“臣現在並無官身,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列侯,陛下想要將臣拿下,無非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大殿中陷入寂靜。
“陛下也是皇後姨娘的家人。”一個聲音突然從宮殿門口傳來。
兩人同時轉頭,看到霍去病坐著輪椅,被劉據推了進來。
漢武帝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語。
“沒有朕的旨意,誰讓你們進來的?”
霍去病嗬嗬笑道:
“金日磾那小子確實不太好說話,所以臣直接把他打暈了。”
“不過,那不是重點。”
說著,霍去病指了指金幕。
“都看到現在了,陛下還覺得太子殿下是真心想要造反的嗎?”
漢武帝呼出一口氣,緩緩搖頭。
“據兒的確隻是被……朕,逼到了絕路。”
看到這裡,漢武帝已經完全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歸根結底,劉據從來都沒有主動對劉徹做什麼,隻是安靜等待著登基的到來。
是劉徹過於旺盛的猜疑心,最終導致發動巫蠱之禍,將劉據逼到了不起兵就隻能等死的地步。
但凡劉徹在甘泉宮時能和劉據多一點溝通,但凡劉徹派的是霍光而不是那個貪生怕死的黃門太監,曆史上的巫蠱之禍恐怕都不會導致如此巨大的損失,以父子相殘的結局落幕。
霍去病點了點頭,正色道:
“所以請陛下放心,有臣和舅舅在,陛下父子之間永遠都不會和金幕中一樣兵戎相見的。”
“姨娘更不會落得金幕中的悲慘結局。”
漢武帝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這是好事。”
說完,漢武帝看向劉據。
“據兒,朕和你過去的確是缺乏足夠的交流。”
“現在,朕明白你的心情,也能理解你了。”
劉據跪在地上,顫聲道:
“孩兒之前無知,對父皇的英明政策隨意質疑,實在愚蠢。”
“將來若是孩兒僥幸繼承大位,定會在舅舅、母後和表哥的督促下,繼續保持父皇的治國之策,讓大漢在父皇引領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漢武帝安靜聽完,露出了笑容。
“如此甚好。”
霍去病露出燦爛笑容。
“為了慶祝這樣的好事,咱們今天是不是應該好好喝一杯?”
漢武帝和衛青看了一眼躺在輪椅上的霍去病,異口同聲。
“不行!”
霍去病的笑容凍結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