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劉家這個笨皇帝,教給霍光這個圖謀不軌之人的經驗教訓唄。”
趙匡胤如此這般,分析了一通。
霍光為何要還政?
因為名聲不好!
之前劉弗陵成年,霍光利用黨羽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施加壓力,逼迫劉弗陵不能親政,就已經引來了許多人的不滿。
隻不過當時霍家勢大,的確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
但等到劉賀被廢,事情又不一樣了。
劉弗陵英年早逝,本來就已經有一些忠於大漢的臣子懷疑是霍光暗害。
挑選新君,劉賀上位倒也算正規。
可廢掉劉賀,那就真的是一點都和正規扯不上關係了。
劉賀犯下的錯誤,什麼淫亂後宮之類,的確也是值得抨擊的不假。
但這種充其量隻能算是私德有虧,不是原則問題,遠沒有到應該被廢的地步!
霍光雖然是讓丞相楊敞來挑的頭,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誰不知道廢帝的事情就是霍光一手操辦?
這下子,更多的人對霍光產生了不滿。
這種不滿不會體現在表麵,所有人都依舊還是會對霍光畢恭畢敬,鞍前馬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霍光作為一個縱橫大漢政壇幾十年,鬥垮了那麼多敵人的老辣政治家,不可能察覺不到這種悄然湧動的暗潮。
所以霍光才會當麵提出,並堅持還政給劉病已。
這就是給全天下人擺出一種姿態。
你們都說我霍光貪權,說我霍光遲早要篡位是吧?
我都已經堅持還政給新皇帝了,你們總無話可說了吧?
政治嘛,就是妥協的遊戲。
霍光選擇主動妥協,那許多暗中的怒火也會悄悄地平息掉了。
趙德芳聽得頻頻點頭,但馬上又道:
“可是那楊敞為何又要站出來說那番話呢?楊敞也是霍光的心腹啊。”
趙匡胤嘿嘿一笑,摸著胡須道:
“所以說這些個政客嘛,就是喜歡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官員,從來都隻對自己權力的來源效忠。
一旦霍光把這個權力還給劉病已,那麼慢慢地,大部分的官員都會從對霍光效忠,轉變為對劉病已效忠。
這是權力的本質,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所以霍光根本不可能真正地去還政給劉病已,那等於是自掘墳墓。
楊敞在這裡起到的就是一個配合的捧哏作用。
霍光楊敞一唱一和,就是要給全天下人展示出一種“不是霍光貪戀權力,而是大漢的確離不開霍光”的高姿態。
有這種高姿態,其他人當然也就找不到理由去責怪霍光了。
趙匡胤說到這裡,冷笑連連。
“這個霍光啊,自從破壞了身為臣子的規矩之後,就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趙德芳倒吸一口涼氣,道:
“權力,當真能將一個人腐蝕到這種地步嗎?”
趙匡胤不屑地笑了一聲。
“朕可是從底層出身的,這種事情見識得多了。”
“這麼說吧,早上還和你熱情打招呼的鄰居,中午被授予一個縣衙小吏的職位,下午再見到他的時候你就隻能看到他的鼻孔,他都不會用眼睛去平視你!”
“區區小吏尚且如此,更遑論是霍光手中掌控的至高皇權呢?”
“古往今來,為了權力而兄弟鬩牆、父子殘殺的事情還少了?但為什麼就是不能有人吸取教訓呢?”
“因為權力這種玩意呀,隻有當你真正掌控了,體驗到它帶來的妙處之後,你才能明白什麼叫做欲罷不能!”
趙匡胤說到這裡,發出一聲感慨。
“所以說,周公旦的確是華夏曆史上千古不出的聖人。”
“他,是真真切切地抵擋住了這種誘惑。”
“其他所有掌握過皇權的人,包括朕在內,都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辦法去擺脫的。”
“周朝有這般聖人坐鎮,也難怪周禮會成為華夏文明最重要的基石了。”
事實上,又何止是掌握之後才欲罷不能呢?
趙匡胤當年黃橋兵變之前,甚至連後周的輔政大臣都不是!
即便是這樣的趙匡胤,不也出於對皇權的渴望,悍然發動,黃袍加身。
在權力的誘惑麵前,什麼美色、美酒佳肴都弱爆了,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趙德芳連連點頭稱是,心中突然對大宋的製度有了更深的感悟。
父皇想來就是因為看透了人性對權力的渴望,才會特地設置出那套如此複雜的大宋官員製衡製度吧?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在劉病已的設想中,隻要自己願意安心當個傀儡皇帝,外界的一切事物應該都與己無關。】
畫麵,一場朝會正在開啟。
眾人熱烈討論了一番,隨後丞相楊敞起身道:
“還請陛下聖裁。”
劉病已故意打了一個哈欠,正色道:
“朕之前不是都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大漢的政務由大司馬負責進行決斷。”
“彆問朕,問大司馬去!”
鏡頭又是一轉,劉病已坐在禦書房中,認真看書。
房門被打開,霍山拿著一些奏折走了進來。
“陛下,還請過目,進行批示。”
劉病已看了霍山一眼,頗為不耐煩地開口道:
“朕和你說幾次了,霍侍中。政務由你們這些侍中進行討論,大司馬進行決斷!”
“以後不準拿這些奏折來煩朕了,懂了嗎?”
“拿出去!”
霍山趕忙謝罪,隨後趕緊將所有奏折都搬走。
劉病已呼出一口氣,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自語。
“真的是,試探一兩次差不多了,接連試探這麼多次,有意思嗎?”
想了想,劉病已乾脆放下了手中的書,走出禦書房的門口。
“奉車都尉何在?速速準備禦駕,朕要攜妻兒去上林苑賞花觀景!”
畫麵一轉,劉病已帶著許平君和繈褓中的劉奭,在上林苑中愉快地玩耍。
小劉奭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分外可愛。
一家三口,雖然身份改變,但依舊還是那麼地溫馨,那麼地讓人羨慕。
【但年輕的劉病已並不知道的是,權力的爭奪並不是忍讓就會結束的。】
【權力,是最直接、最赤裸裸的人性之惡體現。】
【當一方做出讓步,另外一方並不會適可而止,而是一定會不斷得寸進尺試探底線,直到徹底掌控一切。】
鏡頭一轉,光祿大夫邴吉恭恭敬敬地對著劉病已行禮。
“臣見過陛下。”
劉病已非常高興,站起來拉住了邴吉的手。
“邴卿家,你怎麼才來?”
“沒事就多進宮和朕說說體己話兒,不然朕一個人在宮裡也很無聊的。”
奇怪的是,邴吉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喜悅之情,而是頗為苦澀。
“陛下,臣……唉!”
說完,邴吉竟然直接跪了下來,砰砰磕頭。
“臣,對不起陛下啊!”
劉病已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趕緊伸手去攙扶邴吉。
“邴卿家,你這是怎麼了?”
“快起來說話!”
好不容易,劉病已將一臉沮喪、愧疚的邴吉按在了座位上。
邴吉苦笑一聲,道:
“不瞞陛下說,臣今日前來,其實是為了給大司馬當說客的。”
“說客?”劉病已大感疑惑。
劉病已都已經把朝政全部讓出去給霍光了,霍光還有什麼需要來求劉病已的?
說難聽點,就算霍光要讓劉病已把皇位讓出去,劉病已也沒有能力說個不字!
邴吉咳嗽一聲,道:
“臣說混了,應該是大司馬的夫人,霍夫人。”
“大司馬和這位夫人生有幼女,年方二八,名成君,打算送入宮中嫁給陛下。”
劉病已呃了一聲,道:
“這有什麼?朕納這霍成君為妃子便是了。”
劉病已早在接到入宮旨意的時候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做好了當傀儡皇帝的心理準備,迎娶霍家女子自然不在話下。
邴吉臉色越發尷尬,過了好一會才期期艾艾地開口道:
“陛下可能誤會了。”
“霍夫人的意思並不是想要讓霍成君當妃子,而是希望霍成君能成為大漢皇後!”
“什麼?”劉病已愣住了。
那個從未見麵過的霍成君,竟然想要取代劉病已最深愛的妻子許平君,成為大漢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