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明時常會想,想這些讓他理不清頭緒的事。
他想,以後該如何給自己的兩個孩子講述自己和他們娘親的曾經。
好多好多年以前,久到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楚。
他剛剛結束任務,在陰冷的工廠中休息,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叫囂著疲憊,絲毫不願挪動。
外麵剛剛下過雨,他就是在那裡碰到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月亮。
他們的初見尷尬而驚奇,他對她開了三槍,她對他劈了一劍。
後來他想,幸虧當初鏡流是剛剛來到藍星,需要一個向導,對什麼東西都不了解,所以隻劈了一劍。
當初要是劈了兩劍,說不準他也就隨著風一起散去了。
後來的故事俗套而平淡,他們沒有相愛,互相防備著進入彼此的世界。
她沒有家人,他也沒有。
後來他們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隻寵物,他不會起名字,想著自己起名字估計也就是叫小黑小白之類的爛俗名稱,於是將起名字的權力交給了她。
沒想到她深思熟慮之後起的名字也叫“小白”。
當初他真是好一陣無語——並不是那種無奈的無語,隻是單純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形容這樣的巧合。
後來,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居住,一起吃了無數頓飯。
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也沒有身份證和戶口本,也沒有手機,隻能看電視解悶,順帶著了解這個世界的知識。
他出了幾個任務——淵明想,這些任務的細節也就沒有必要對孩子說了。
當初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擁有名字,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可能會有伴侶,更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擁有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子女。
當初他想的就是,自己終將孤身一人,無人相伴。
但是當初的他覺得這是無所謂的,因為他的前半生一直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後來他們互相了解了,她有了手機,有了戶口本,有了身份證,和這個世界有了聯係,認識了隔壁的陳奶奶,偶爾還能一起下樓買菜——陳奶奶去買菜,她去跑步。
壞了。
淵明想,他想說的好多啊。
他想對以後的孩子開玩笑說,幸虧你們娘親晨跑跑的太快,那些男人都沒找到機會找她要微信,要聯係方式,為他省去了好多麻煩。
他想對以後的孩子說,當初你們娘親在麵包店打工,發下來的第一個月的工資就用來請他吃飯了,他們去吃銅鍋涮肉——雖然他也不知道銅鍋和普通火鍋的味道差在哪裡。
但是有人說,銅鍋涮肉比普通的那種大鍋要好吃一些,隻不過在他口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
他還想說好多好多。
他的孩子出生於羅浮,生在這個宇宙之中,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去了解這麼一個叫藍星的地方——可能永遠都不會,也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父親曾經出身於此。
但是淵明想,他會想讓他們知道,也會希望他們想知道。
父母都是希望和孩子互相了解理解的。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這兩個還不會說話的小東西也會長大,也會嶄露頭角,也會在這個宇宙中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是那都是未來了。
未來隻不過是一條路,而人走在這條路上。
而路是人走出來的,未來終將由人來譜寫,他們隻需要走在這條路上,永遠不停下腳步便是了。
“淵明!”丹葉招呼了一聲,“淵明!”
“嗯?”淵明從沉思中抬眸,不解的看向她。
“等你半天了。”丹葉舉著杯,“快點,胳膊都酸了。”
淵明愣了一下,隨後露出笑容:“您堂堂歡愉星神胳膊還會酸啊?”
“要你管?”丹葉嘴角一抽。
“嗯。”淵明舉杯,“乾杯。”
他們隻需要向前走便是了。
……
“爹,娘。”
陽光明媚的清晨,鏡流今天起了個大早,帶著淵明和孩子出門來見爹娘。
“讓你們兩個看看外孫和外孫女。”鏡流笑著將兩個孩子抱起來,“這個是滄月,滄江天上落的滄,月就是明月的月,男孩叫景星,淵景星,具體是哪個景星你們兩個應該知道吧?”
麵前的那兩個位置沒有照片,沒有玉兆,沒有紀念品。
那代表著逝者生前物品的盒子裡,還是鏡流裝進去自己的兩縷頭發。
在蒼城的一種老習俗中,長輩逝去之後,由子女裁剪下一縷頭發,就算是子女陪著老人走過了一段路。
上麵隻有兩個名字。
鏡沉安—落沉
鏡流親了親淵滄月的小臉,笑道:“滄月很像小時候的我,娘親當時不也說過嘛,說我小時候就很鬨騰,很煩人,景星就隨了淵明,不喜歡說話,大悶葫蘆和小悶葫蘆。”
“總之就是……”鏡流深吸一口氣,“我們的生活很好,你們兩個都不用擔心。”
她儘量放輕聲音,避免影響到館裡的其他人。
“我們的生活會很好,你們就一切放心。”鏡流靜靜的凝視著麵前的兩個位置,直到淵明俯身過來,在她額角輕吻。
她對他笑:“我沒事。”
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去,願意向前走向未來。
走向更遠的未來——一家人一起。
她想,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過上了這樣的生活,過上了這樣的日子,有了這些家人。
血脈相連的家人。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鏡流呢喃,放下孩子,對著麵前的位置深深鞠躬。
淵明也鞠了一躬。
“我們走吧。”鏡流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