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傷勢未愈的緣故,遲重林比起以前要嗜睡許多。
等他睜開眼睛後,才恍然發覺自己竟然在床上盤膝修行時睡著了。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
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而遲重林躺在床上,甚至連身上的被子都蓋得嚴嚴實實。四麵被角被掖得工整,想從中抽出胳膊時,竟然還有種被壓製的束縛感。
遲重林所住的房間不算大,卻也被分成了內外兩個部分。內側用來睡覺休息,外側則放了一張桌子,可以用來簡易待客辦公。
內外兩側以一道懸空的垂簾相隔,不怎麼遮光。因此哪怕是坐在床上,他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外屋透來的燭光。
光線很暗,並不至於晃眼,反而透著幾分暖意。
哪怕不需要神識探測,遲重林也知道外麵坐著的是誰。
穿上鞋靴,掀開垂簾,隻見一道身穿靛藍色短衫的身影坐在桌旁。他背對著遲重林,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師尊。”遲重林道。
陳泫回頭看向他,目光平靜,似乎早就察覺到了他的靠近。
“不冷嗎?”遲重林看他身上穿的單薄,忍不住問。
陳泫搖頭,視線卻停在遲重林臉上:“怎麼醒了。”
“睡夠了”他裝模作樣地哀歎一聲,從一側衣架上取了外衣,上前披在陳泫背上,“再在床上躺下去,弟子身上就要長蘑菇了。”
陳泫順勢抬手帶了帶肩頭的衣服,聽到這近似於撒嬌的話,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頓了頓,又繼續低頭看向桌案上放著的東西。
那是一串摹寫在卷軸上的蠅頭小字,密密麻麻的,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很難看清。
遲重林又點亮幾盞燭火,待室內光線亮起來後,他才走到陳泫對麵坐下。
冬天的夜晚十分寧靜,外麵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室內門窗緊閉,凝聚著一團暖融融的熱氣。除了呼吸聲外,隻能聽到燭芯燃燒發出的細微聲響。
在這樣的氛圍下,遲重林坐在圓凳上,遲遲沒有開口打破這份安靜。
陳泫並非沒有自己單獨的房間,現在正是半夜,他不回自己的房間,反而一個人坐在外屋桌子上,連看東西都隻點亮一盞燈,擔心燭光過亮會影響遲重林休息。
而這幾天恰好遲重林晚上都睡得很沉,往往一覺起來就是大天亮,根本不知道那時屋裡有沒有彆人。
該不會他每晚都像這樣在外麵坐著吧?
想到這兒,遲重林不禁望向對麵陳泫的臉。
陳泫麵部的輪廓在暖黃的燭光下顯得柔和許多,最顯得他氣質冰寒淩厲的眉眼也因為角度的緣故,斂起了銳利的鋒芒。
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玉。
遲重林在心裡沒由頭地想。
不過,比起溫潤的玉石,陳泫更像是一根寒冷而鋒利的冰錐。他由世上最純淨的泉水凝結而成,內心澄澈清透,卻仍不失淩然的銳氣。
這樣堅韌的人,究竟要忍受多少的痛苦,才會徹底對“活著”放棄希望呢。
“師尊。”遲重林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