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瑞雪(十一)(1 / 2)

逃玉奴 再枯榮 5181 字 7個月前

兩個人並排走著,當中雖隔著些距離,到底年輕的男女不大成樣子。好在這蛇皮巷內並沒多少人走動,又是陰冷雨天,更沒了人跡。

頭上仍是落著毛毛的雨,玉漏早冷得牙關打顫,但仍是慢慢走著,唯恐早早就走到家去。池鏡自己打著一把大黃綢傘,卻慳吝的不肯往她頭上傾斜過來一點,也不知是不是出於避嫌的緣故。

未必,那日在鳳家請他吃酒,送他出門的時候,他也曾俏皮的和她調侃,那勢頭簡直有些步步緊逼的壓迫。況且他對著絡嫻也肯玩笑,不見得在這些關係上過分小心翼翼。

這個人一定是自私慣了,根本就是想不到。何況她隻是個丫頭,做慣了主子的人,一向隻有人照顧他的。

她看他一眼道:“我替三爺撐傘吧。”

池鏡才發現她還淋著雨,這又不是她家的下人,算是朋友妻?因為彼此身份上的尷尬,隻好把傘遞給她,“你自己打吧。”

玉漏忙搖手推辭,“我用不著,我家就快到了,三爺可要進去吃杯熱茶?”

“不必了。”他想到她娘就覺厭嫌,連帶著也覺得他們家汙穢不堪。

前頭已瞧得見連家,是幢一樓一底的房子,江南十分多見的民居。樓上是玉漏她們姊妹的臥房,老遠能看見檻窗上封的木板。

池鏡因問,“好好的窗戶,為什麼用板子釘起來?”

玉漏不好意思地笑道:“怕我二姐私自跑出去。”

如此看來,想必她二姐和那小夏裁縫早已暗通款曲。這算是家醜,池鏡沒多問,心裡對借錢的事有了幾分把握。鬨到這田地,眼前又放著他這條明路,不怕玉漏回過神後不來找他借錢。

再往前走片刻,玉漏撞見位鄰居,是個年輕男人,約莫二十上下的年紀,走到跟前來和玉漏問候了一聲,“連三姑娘。”

看見池鏡,卻並不問候,眼神反倒有些閃爍。池鏡看他相貌很好,穿著蒼色的上衣下袴,雖不是書生打扮,也是斯文潔淨,便留心多看一眼。

玉漏點頭答應,“噯。您到鋪子裡去?”

那男人也點頭,“快年節了,鋪子裡忙。您——是回家來看看?”

玉漏仍是微笑著點頭,有些發僵,笑意像是在唇上結了霜的一朵小花。他們僵持片刻,各自走開,玉漏感覺臉上的血液漸漸又流通了起來。

池鏡觀察到她細微的變化,有點驚訝,不由得問:“那是你們家的鄰裡?看著倒很斯文,是做什麼營生的?”

“殺豬的。”玉漏說完,自顧自地笑起來,“他們家在前頭街上開了間肉鋪子,他爹是殺豬的,他幫著稱斤兩算賬。將來,也逃不過是要子承父業,也是殺豬的。”

“你仿佛很瞧不上殺豬的?我看也沒什麼,殺豬的當官的,不過都是為混口飯吃,一樣經手慣了流血斷命,不見得誰比誰體麵多少。”

玉漏扭頭道:“那如何比得?殺人和殺豬可不一樣,官老爺們殺人,殺得是大奸大惡之人,是為了百姓安居,不得已才殺的。”

“未必。”池鏡懶得同她理論官場是非,隻輕描淡寫笑道:“你隻把人看作畜生,手起刀落,也是乾淨爽利簡單得很。”

玉漏笑道:“您快彆說了,聽著怪怕人的。”

池鏡哼著笑兩聲,沒再說了,暗中窺伺她一眼,見她縮著脖子,不知是冷還是怕,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姿態。

他不禁感慨,“鳳大哥真是不容易,如今家中不如從前,嫂夫人又是個厲害人物,他縱然有心要給你裁做幾件好衣裳,也沒法子周旋嫂夫人,你要體諒他才好啊。”

玉漏覺得他這歎息意味深長,無端端的說這些乾什麼?

“其實大奶奶也沒有外頭說的那麼厲害,不過是說話直些,容易得罪人。大爺也並不怕老婆,他隻是懶得去計較,他心腸好。”

池鏡無可辯駁,想到鳳翔就覺得心裡發酸。有的人就是好得令人討厭,對絕大多數不那麼好的人來說,這樣的人不必犯錯,單是存在就叫人受不了。可又沒有憎惡他的理由,很讓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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