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觀瑞雪(十九)(2 / 2)

逃玉奴 再枯榮 5435 字 8個月前

那臉頰兩片豐腴的肉在細微發顫,因為冷得上牙磕下牙。夜裡玉漏過正屋裡來,以為要挨儷仙一頓痛打。不想儷仙既沒打也未罵,隻拿了堆纏死的線來叫她在外間坐著理。

外間又沒個熏籠炭盆,僅有的一點熱溫是桌上的蠟燭。月亮也是冷的,由門上透進來,像一攤水化在地磚上。那些五顏六色的線在昏暝的光裡成了一條條細蛇,沒頭沒尾的纏在一起,滑溜溜的。玉漏理得手發僵也隻挽出來半個線梭子,總是挽兩圈就要去解個結,解不完的結,像她的漫長的生命。

擺明儷仙是換了路子來整治人,這回是鈍刀子割肉,就是不給她個痛快。

“可彆扯斷了,這線是用來繡大花樣的,疙疙瘩瘩的可不好看。”香蕊擎著銀釭出來查檢一回,又旋裙進去。

主仆兩個在裡頭榻上吃茶嗑瓜子,榻下燒著旺旺的炭。儷仙坐在裡頭,一斜眼就能從碧紗櫥內望出來,以便時刻盯著玉漏有沒有在偷懶。

她歪著朝地上“呸”一聲,吐出片瓜子殼,大老遠的笑著和玉漏搭訕,“你敢是心裡頭在罵我啊?說我大夜裡的不讓人睡覺,專揀些磨折人的差事給你做。”

玉漏趁勢停住手,把十指用力蜷著,又搓著,“奶奶多心,我不敢的。”

“說話歸說話,手裡的活可彆停。”儷仙眼如尖針,凜凜地射出來,“其實說暗也不算太暗,此刻才剛過二更天。你過來的時候大爺才吃了藥?”

玉漏複揀起線堆來理那細小的結,心恨不能把儷仙嚼碎了再啐出去,嘴上卻老實得很,“吃過藥就睡下了,我說是太太叫我過去說話。”

儷仙咯咯笑出聲,“難得你今日倒

() 伶俐了一回。你要清楚,大爺解得了你一時的難,解不了你一世的難,做妾的,都是在正頭夫人手底下討生活。()”

玉漏點頭應諾,全仗著奶奶肯給飯吃。?()”

那香蕊聽後也扭頭來笑,“唷,你今晚上開了竅?怎麼變得如此嘴乖?平日總是悶不吭聲的專會慪人。”

玉漏拿出十二分耐性來和她兩個對答,“不是有句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嚜?”

儷仙聽她今日能說會道,不由得丟下把瓜子拍著手走到碧紗櫥簾下,歪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看她。

那目光像隻爬蟲,看得玉漏不舒服,抬頭向她笑笑,“奶奶還有旁的什麼吩咐?”

儷仙默了會,哼了聲,“你彆以為我不曉得你打的什麼念頭。此刻在我這裡這般乖覺,轉頭又告訴大爺去,說我如何如何欺負了你。”

玉漏低著臉笑,不則一言。倒把個儷仙弄糊塗了,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橫豎想不通,便走來擰她一下子。誰知門倏地推開,寒風呼呼往裡一竄,隻見鳳翔冷著臉站在門下。

儷仙雖平日待玉漏嘴巴刻薄些,倒從未當著人打過她。此刻被鳳翔看在眼裡,一時也有些慌神,僵著一笑,“我叫她來替我挽線。”

“什麼時候你不叫,偏大夜裡的,叫人坐在這冷颼颼的外屋替你理線?”鳳翔咬硬了腮角進來,抬手將人指住,“我一次兩次不和你理論,你益發得了意,心計益發歹毒起來。往日背著我,還不知你有多少招數欺負人。”

儷仙見他臉色鐵青,眼睛發冷,不禁一哆嗦。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玉漏提前告訴的,隻好恨眼朝玉漏望去,“我叫她做點事有什麼了不得?難道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不過是人家不要了的爛貨,來服侍我我還嫌不乾淨呢!”

氣得鳳翔手直抖,將她點著,“好,好,好個寬懷有量的大奶奶,你如此苛待人,我看這家也用不著你來當,明日我就請示太太,將家務交由弟妹料理,也好叫闔家上下都跟著你鬆口氣。”

一聽這話,儷仙當即哭嚷起來,“好你個鳳大爺,胳膊肘淨向外拐!你想想清楚,我和你才是夫妻!你為個爛貨來欺我就罷了,還要把家交給旁人去當。我還有什麼可活?我還活著做什麼?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一壁哭,一壁就要拚著身子往牆上撞,幸得香蕊跑出來一把抱住。

玉漏也忙丟下東西,將鳳翔的胳膊摁下來,“你幾時醒的?你的病還沒好全呢,哪裡經得住這夜裡的寒氣?快回屋去吧,啊?我一會就回。大晚上的,給太太聽見又是生氣。”

儷仙還在香蕊懷內拚著要撞牆,鳳翔曉得她是裝腔作勢,全不理會,將肩上的氅衣脫來披在玉漏身上,攬著她往外去,丟下話道:“憑你要死要活,像你這樣惡毒的婦人,死了倒是旁人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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