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隱瞞前輩,不才作日確實經曆了一場殺劫,死裡脫生,身上血腥氣還未散,若擾了前輩清淨,還望前輩恕罪。”
成玉奴麵色隱隱,撫須問道:“你下山日子不久,得罪的是誰?這殺劫又是為何?”
池方將事情緣由一一交代清楚,成玉奴麵色變得難以揣摩,掐著須尖,盯著池方,一指點於眉心,海平天闊,靜若波瀾緩緩,絲絲涼意滲入,將池方原先身上的血腥味,消得一乾二淨。
“清清白白入府,腳踩清風化青蓮,是這裡的規矩。”
池方身子一緩,忙跪謝:“多謝前輩出。”
成玉奴不語,微微招手,示意池方伏耳過來,“日後務必多加小心,金家暗影衛如附骨之蛆,若想清除乾淨極不簡單,需得謹慎些。”
清晨一早,天還未亮,成家大院內小小弟子,已經開始晨練,池方也睜開了眼睛,淨麵之後,房門便被敲響。
走進來一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麵容稚嫩,糯糯粉嫩,像極了團子,小巧又可愛。
“家主已在大堂內候著,您此刻可否立即前往?”女孩聲音也糯糯軟軟,像能將人的心都融化似的。
“還請前方帶路。”
不同於金家九曲八彎,成家四方規正,大埔平闊,縫無雜草,青磚壘砌,白牆灰瓦,一看便知家風保守高雅。大堂立於院前,視野開放,可觀四方八路,一株千年觀音南榮木在這快初冬時也依舊綠冠茵茵,枝乾可伸數丈,樹身怕是四五人圍之也不可握,枝乾粗處猶如人腰,通體漆黑,如漆染一般。
清晨日光斑駁,透雲不均,樹冠下卻有綠蔭一片,清風弱弱,樹葉沙沙,讓人心神沉醉。
再前行,梁頂之上,星羅明珠若銀塵落幕,棕木青磚壘與門前,一步踏過,入了大堂,格外空闊。
成家大當家和另外三位老者位上坐,見池方來,微微頷首,池方一一拜過,成家家主成顧林年應有古稀杖朝之年,兩鬢白霜須成雪,麵容卻還依舊剛毅、莊嚴。雖未有言語,沒露笑意,又有歲月搓磨,可樣貌上卻三分像清塵。
老人家著一身皎白色銀絲勾線青鬆長褂,腳踩灰色鹿絨雪羽靴。手中正端著茶,
與池方相視。
“是俊兒讓你來的?”成顧林聲音寬厚如海,重如磐石沉水。那俊是清塵原名成雲俊的字,池方微微點頭。
“信中既已交代,日後你便在成家住下吧,待你日後做好打算,在做去留。”
“多謝前輩抬愛照顧。”
“無需這樣拘謹,俊兒與你交好,你叫我一聲伯伯便可。”
“謝謝成伯伯。”
成顧林這才滿意地笑笑,關切地問道:“昨夜休息的可好?是否有什麼要更換的?”
池方忙點頭:“多謝伯伯關心,房間的一切都好,昨夜休息的也好,沒什麼要更換的。”
“連月來風餐露宿,才到江都又撞上了金家,身子應是十分疲憊,多些休息吧,若有什麼需要,吩咐青兒就好。”
這青兒,指的便是喚他來的那個女孩。
就這麼的,池方在房內一呆便是半日,默念心法一刻未曾停歇,心中無物眼中無物是以天地大同,一處不在,無處不在。他本就不是一個靜得下來的人,如今在這一隅小小的天地,雖床榻舒適,餐食可口,卻不是他所求所望,要儘早想好去處才是。
下山之後,身處江湖,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人如萍草,若生於漫漫人間,短短數十載,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生老病死各不相同,又各儘相同。
路途遙而遠闊,若人生若平平而過,豈非浪費這大好時光?此刻池方心底已做好了打算。
“小公子在想什麼呢?”女孩軟軟糯糯的聲音低低的問道。
池方回過身笑對女孩,女孩稚氣未脫,正一本正經地低聲詢問:“看您坐在窗邊已有半日,似乎在想些什麼?可曾想明白嗎?”
池方並未回答她,反而問道:“你叫青兒吧,是成家的婢女?”
“回小公子的話,是家主將奴婢買回來的。”
“你如今多大?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
“奴婢已經十歲了。”
竟才十歲!池方不由感慨,自己在某些方麵終究還是幸運的吧,“你原先的名字是什麼?可還有家人?”
青兒微微搖頭:“奴婢沒有家人,也沒有名字,打奴婢記事起就在成家了。”
原是這樣,池方竟有些莫名的心疼。
“小公子還沒回答奴婢,是不習慣待在成家嗎?”
池方不覺有些羞愧,笑容也變得悻悻的,搔了搔腦袋:“沒有沒有,隻是在想些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不知道的東西。”
青兒並未理會他的話,自顧自地說道:“青兒不明白,若小公子不喜歡這裡,大可以離開啊……”
池方輕輕一笑,一把捏住青兒的小臉,原先都是彆人捏他,如今,他也能捏彆人了。
這青兒年紀小小,說話卻總透著一股老成,神哉哉的模樣,池方故意逗她:“不如這樣,成家可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你帶我去瞧瞧?”
“青兒還有事,要先行告退了,小公子先好好歇息吧。”青兒似麵有怒色,說完便退出了房間。這孩子年紀小小,脾氣倒大。池方看著她轉身離去,搖頭笑了笑。
青兒才踏出房門,還沒走幾步,那小小的身子忽的如同一灘爛泥似的倒了下去。
再看縹緲外,長生天宮極樂天閣內,宿無歡掐斷了麵前的銅鏡,略略翻了個白眼,那小子還真是無趣的很。
成家那個小地方,有什麼好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