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茶喝完了,宿無歡的舌尖還帶著股淡淡的澀。
仙雲之間一襲紅袍飄鴻若雲霞,宿無歡垂著頭,眼角閃過一抹狡黠。端在手中的杯子微微一推,薑越伸手便給捏住,景泰藍的杯子觸手也是涼的,他輕啄一口,是極品的烏龍。
“薑越將軍可滿意?”
兩人本不對盤,宿無歡又是向來不與薑越多言的,此舉唐突,薑越亦不是個傻子,事出有因,宿無歡必定有目的,心下想著不理會他最好。
隻不過,這宿無歡可不是想躲就能躲的了的,他似無意的踱步至薑越跟前:“大將軍這會子倒是老實。”
薑越依舊不語。
“想來是這杯茶大將軍不喜歡。”宿無歡淺笑,眼底心底未生出絲毫不滿,新的茶盞落在他手上,“請。”
薑越沒說話,隻是接過他手中的新茶。這茶香撲鼻,濃鬱芬芳,淺嘗一口觸舌苦澀,隨後卻是甘甜回味,久久不散。
猜不透他的心思,薑越還帶著兩分抗拒,銳利的鷹眼微微一挑:“是杯好茶,多謝護法祭司大人好意。”
“將軍喜歡就好。”宿無歡臉頰帶著兩分詭笑,隨後身影也變得恍惚起來,不定行蹤地穿梭雲嶼之間,飄渺似一縷青煙。
薑越眼前開始昏昏沉沉起來,眼皮愈來愈重。他妄圖從這迷惑中掙脫清醒,可宿無歡贈予他的東西,又怎會如此容易擺脫?
宿無歡立在他麵前,眉眼深邃幽靜,若水平靜無波無瀾,嘴角微微上揚,口中喃喃若語,傳入耳邊,隻剩嗡嗡之聲。
薑越隻覺得仿如潮汐在耳,洗淨顱內。
看來宿無歡這家夥是欲窺探薑越隱藏在心底的秘密,那是最黑暗深處藏著的寶盒,當寶盒的鎖匙“哢噠”一聲掉落,其內隱藏光芒儘顯,是無比耀眼。絲絲縷縷的記憶錯節盤根,織造出最柔美的華緞。
宿無歡驚地掩嘴,早知他倆是斷袖,卻不成想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情義竟如此之深?也難怪藏了這麼久,二人之間這般親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衣袖一甩,清風掠麵,撲鼻一陣清香,清冷沁入骨髓。薑越皺著鼻子,緩緩睜開眼睛,方才他似乎做了一個好夢,柔軟的連他心裡也覺得暖和起來。
再看周圍雲海波濤,山林鬆柏中空寂無一人,不見宿無歡蹤影。
“忘憂酒莊?”雲峰拍案而起,“你瘋了,既無事,還闖那虎穴乾嘛?”
池方正焦急得厲害,不與他多解釋,一把推開:“不用你問,我自有打算。”
見他慌張至此,雲峰緊跟身後:“明月師姐的身子是否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百歲酒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月服下之後明明已經好轉,怎麼還會惡化……
才到酒莊彆院,兩人已是瞠目結舌立不穩腳了。這兩日前還完好無損的小彆院,此刻竟蕩然無存,仿佛從未出現過似得。地麵平整乾淨,沒有絲毫痕跡,難道他們之前所見,不過海市蜃樓虛幻泡影嗎?
池方舌橋不下,一旁的雲峰卻已明了。何求風那家夥怕是早就下好了套在這兒等著他們了。
眼看著失了理智的池方一路衝向忘憂酒莊,雲峰忙拉住他,對著他的腦袋狠狠敲了一拳:“你冷靜些,這樣硬闖忘憂酒莊,就是有九條命,怕也不夠活!”
“你給我滾開!”
“我現在就可以走,可你不要忘了,你答應滄華上仙的事情現在是忘乾淨了嗎?”
池方無力,跪坐在地上:“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雲峰深吸一口氣,用儘全力將池方扶了起來:“你彆忘了你頭一回是如何進忘憂酒莊的!”
跟在花店老板身後,池方素色紗巾掩著麵,低垂著腦袋藏在一捧臘梅中。這回進去的倒是輕巧,入了花房,池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這一回刀山火海他也要見到何求風才成。
奇怪的是一路並無人阻攔,家丁侍衛皆當作沒看見他,想來何求風也是知道他找上門,正等著他。
果然,中庭大堂內,何求風正品嘗方才搬出來的新釀,見池方找上門來毫不意外。“你來了,嘗嘗剛出的新酒,味道最好。”
池方一步一步走到跟前,端起茶案上的酒杯一飲而儘。酒味辛辣,細品卻有絲絲甘甜藏在口中,留香不散。
放下杯子,池方不客氣地徑直坐在何求風正首座椅旁,冷著臉道:“你既猜到我來,想必也知曉我此行目的。”
何求風笑而不語,手掌輕拍,冬梅萬壽雪屏風後走出一人,手中端著的正是裝著百歲酒的玉瓶,池方見了伸手便要奪。不料對麵的柳絮雁羽扇重重一擊,直打在池方手背,印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何求風輕撫著扇子:“年輕人就是這樣氣盛唐突,我知道你想要這酒,又將它拿了出來,自然是要給你,何必這樣心急?”
池方輕揉被打得紅腫的手掌,心底正怒,隻是此刻不是翻臉的時候,靜下心問道:“你想做什麼?”
“事情不難。”何求風意味深長,羽扇輕搖,窗外進的清風裹著炭火的暖意,在這房間裡徘徊翻轉。
“有話直說。”
“我果然沒看錯你,”何求風咧著嘴,手中的羽扇扣在案幾上,“拿東西不難,你隻需幫我做一件事。”
何求風又拍了拍手掌,屏風後來人捧出一瓶粉彩描金琺琅瓶的酒壺,恭敬地遞到兩人麵前。何求風接過酒壺,放在池方手中:“你隻需將這壺酒送到朱雀掌門姚畫扇閨房中,再從朱雀帶回一柄孔雀翎送到我這兒便可。”
“就這麼簡單?”
“沒錯。”何求風搖著扇子,“隻是,此事不能驚動姚畫扇,你須得悄悄將這壺酒放過去,不能讓人發現,至於旁的你無需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