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
挖出來......
賀準知道對方說的是字麵意思。
剖開腹部,把嬰孩從母體中挖出來。
賀準在教會見過太多血腥殘忍的畫麵了,隻是大部分都是與他無關的陌生人,但是一旦這些血淋淋的畫麵落到了親近的人身上,大概任何人都會做不到無動於衷。
“啊,這個震驚的眼神。”
塞西莉亞捧住賀準的臉,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一般,
“真懷念啊~讓我想到了當時的江燼生。”
她定定地看了青年幾秒後,臉上的興奮又歸於無趣,她抬手,漂亮的指尖忽然伸向賀準的眼睛,像是要即將觸碰到他的瞳孔。
“不過,那家夥的眼神可是要比你還要......”
話還沒有說完,塞西莉亞像是忽然注意到什麼,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幾乎是同時,一把鋒利的黑色彎刀就瞬間死死刺入她剛才所蹲的地麵。
砰——!!!
光滑的金屬地麵悍然開裂。
一縷淺粉色的斷發飄然落地。
塞西莉亞後撤幾米,哪怕她還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卻依舊像一隻白貓似的,靈巧而優雅的落地。
“唔,好險好險。”
塞西莉亞淺淺舒了口氣,她可惜地摸了摸自己被割斷的發絲,抬眼對上萊茵斯特陰鷙的眼神,
“差點就被殺掉了呢~”
下一秒,塞西莉亞麾下十幾個白袍高等教徒圍攏過來。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身後,站著一個足足有兩米高的男人,他的臉上帶著alpha專用的止.咬.器鐵質麵罩。身上穿著一身黑色的金屬鎧甲,從頭包到腳,四肢精密的機械化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人類,像是一個機械武士。
審判結束,周圍的教徒卻還沒散儘,如今兩位大主教對上,倒是誰也不敢走了,卻也不敢看熱鬨,隻是眼觀鼻鼻觀心,垂著腦袋沉默,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誰都知道這兩位素來是死對頭,這是放在明麵上的事情。
萊茵斯特身高一米九,寸頭,濃眉鷹眼,仿佛一頭凶殘的巨狼,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帶著濃烈而極致&#ha特征。
對比而言,身為omega的塞西莉亞就顯得格外嬌小,她隻有一米六,踩上十厘米高跟勉強夠到一米七。
再加上,萊茵斯特剛才戒律堂出來,滿身都可見觸目驚心的傷痕,有的甚至深可見骨,甚至稱得上是狼狽,於是而言,就愈發凸顯了對麵這位omega大主教的精致和優雅。
塞西莉亞有著一頭漂亮的淺粉色卷發,她的白袍繡著金紋,但製式卻私自改過,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明明本該是修女般禁欲的白色長袍,卻被改製成另一個極端的模樣。
類似於旗袍的樣式,胸口用玫瑰枝蔓般的蕾絲鏤空,透出大片誘人而飽滿弧度,側邊綴著一顆豔麗的瓷扣做壓襟。下裙兩側開叉,一直到大腿根部,露出了腿部雪白的肌膚。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朵從白骨中開出的山茶花,飽飲了鮮血,開得妖嬈而靡豔。
兩人麵對麵站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強烈的對比感和針鋒相對銳利感幾乎撲麵而來。
“好久不見呀,萊茵斯特。”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男人的身上,俏皮眨了眨眼,
“我還以為你從戒律堂剛出來,該去修複艙好好睡一覺呢。”
“........”
這時,萊茵斯特瞥了眼地上跪著的賀準,青年的脊背透出幾分難以察覺的顫抖。
——那是經曆過巨大恐懼之後竭力壓製的反應。
萊茵斯特收回視線,轉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注視著麵前的女人。灰狼般森冷的眸底翻攪起了某種極端危險的東西來。
“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能亂動彆人的所有物麼,塞西莉亞?”
“啊,抱歉抱歉。”
女人露出幾分苦惱的神色,語氣像是在撒嬌,
“小準太可愛了,莉亞這不是沒忍住嘛~”
女人歪歪頭,目光掃過跪著沉默的賀準,笑著道:
“不過剛才教皇冕下的話你應該也聽見了,萊茵斯特大人,就先割愛,借給我幾天吧?”
萊茵斯特上前一步,隨手將地上的彎刀抽出來,這一點細微的位置變化,讓他高大的身形幾乎完全將身後&#a青年擋住,
“隻說讓你確認比對結果,沒有讓你留人吧?”
“彆生氣嘛。”
塞西莉亞踩著高跟鞋朝萊茵斯特走過來。
女人細腰圓臀,走起路來,像極了一朵搖曳生姿的花枝。
“這不是我擔心最後的比對結果出現什麼問題......”
她停在一個靠近了許多但也算是安全的距離,
“畢竟萊茵斯特大人應該知道,偽造一份信息素鑒定報告對小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吧?”
明明那張嬌媚無害的臉上流露著笑意,卻無端讓人感覺某種陰冷感。
萊茵斯特麵色陰沉:“你這家夥......”
他的話還沒說完,背後就傳來一道清潤冷淡的嗓音,
“——塞西莉亞大人。”
賀準抬起頭,語氣平靜,
“這的確不是一件難事,但對您而言,應該更是舉手之勞吧?”
“.......”
女人動作一頓,微微歪頭,眯起眼看向地上的賀準。隻聽後者繼續道——
“樣本我稍後就會找人給您送過去的,至於檢驗過程,我還是避嫌的好,這樣才能得出最真實的結果,也不負教皇冕下對您的期望。”
青年垂下眸,眉眼看起來恭順而溫和。
“——您覺得呢?”
“真是貼心~”
塞西莉亞眉梢微挑,
“這麼說,你是忠於教會的?”
“......隻是尋求幾分庇護罷了。”
賀準的語氣逐漸變得壓抑而憎怨,
“我之所以潛伏於江家那麼多年,就是為了伺機報複裴長雲,讓他生不如死。”
裴長雲?帝國皇帝?
塞西莉亞意外挑眉?
“哦,你跟他有仇?”
“血海......深仇!”
賀準在這裡頓了一下,他閉上眼,每一個字仿佛是竭儘全力才能從唇齒間擠出來,
“裴長雲親自下令,帝國的軍隊殺了我全家,我的母親,我的父親,我的......不滿三歲的弟弟......”
“噢......那聽起來真是可憐。”
塞西莉亞興趣缺缺,甚至懶懶打了個哈欠,她實際上完全不在乎賀準說得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又如何?
不過這時,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唔,既然你這麼複仇心切,那我就送你一些力量好了。”
力量?
這一刻,萊茵斯特瞬間明白了她想要做什麼——
啪!
塞西莉亞打了個響指,幾乎是挑釁般地看向麵前&#ha,
“庫魯,準備給他注入聖痕。”
砰。
身後的機械武士頓時上前一步,而麵前&#ha大主教也倏然攥緊了彎刀。
“萊茵斯特——!”
塞西莉亞似乎早有預料,在對方動手之前冷聲開口,
“你應該知道教會的規矩,凡是高等教徒以上必須注入聖痕,你已經縱容他擁有了逾矩權力接觸教會的核心項目這麼多年,是時候該守守規矩了吧?”
“...........”
萊茵斯特握刀的手倏然僵住。
賀準閉上眼,眉頭微微顫抖著,他在快速思考著應對辦法。因為塞西莉亞說得沒錯,教會的規矩的確是這樣。
隻不過之前,他因為攀附了萊茵斯特,隱蔽在對方的權勢和庇護之下,這才鑽了空子。但現在塞西莉亞拿出這個說事,他們這邊沒有任何理由站得住腳。
而且,那聖痕說得好聽是神賜予的烙印,實際上不過就是一種古怪的寄生體。
賀準拿黑猩猩做過相關實驗,並對其研究了很長的時間。
那些東西就像活的,毒.品和興奮劑的結合,可以短時間內刺激人體的潛力,成倍提升精神力,以及像巴德華那樣,提供快速修複的能力。
但是同時也會掏空身體,因而擁有聖痕的人,必須定期注射一種飼養聖痕的神秘液體。隻是那具體是什麼,賀準就沒有權限接觸了。
但不管怎樣,隻要注入聖痕,就意味著完全為幻神教所掌控。
不過,如果注射過後可以進行更加進一步的研究的話.......
在如此危機地時刻,賀準竟然正在腦海中飛速地盤算著利損比。直到他忽然感到側麵迎來一陣疾風。
砰——!
毫無征兆地,賀準身子突然一歪,腦袋被男人重重砸在地上。
萊茵斯特的腳落下來,踩在他單薄的後脊上碾了碾。
“我很好奇塞西莉亞,你怎麼會以為他能夠是高等教徒的級彆?”
男人的語氣極度不屑,諷刺,甚至羞辱,
“這家夥不過是我一時興起放在床上的玩物罷了,至於那些實驗,都是他隨便玩玩兒的東西,根本夠不上教會機密的級彆。不信,你可以挨個去檢查。”
“.......”
塞西莉亞微微眯起眼,沒有搭話。她掃了一眼地上幾乎快要昏厥的青年,心裡倒是完全沒有預料到萊茵斯特會這麼做,
“更何況,這家夥不過隻是個B級&#a,注入聖痕怕是撐不過十分鐘,我還想再留著玩玩兒呢。”
萊茵斯特收回腳,似是覺得無趣了,他雙手環胸,回頭看向塞西莉亞,臉色陰冷,
“你覺得這家夥能對我,對你,對教會產生什麼威脅?”
“——B級&#a沒有威脅?”
塞西莉亞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竟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我說萊茵斯特,你是不是忘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國皇帝,他也是個B級&#a。”
淹沒於痛楚的賀準聽見這一句話,瞬間清醒,甚至於瞬間睜大眼——
beta?!!
裴長雲是beta?!!!!
這個幾乎可以動搖皇位的驚天秘密,就這樣被女人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畢竟,在這個ABO的世界,所有人都默認了alpha的絕對掌控地位,他們是精英,天生就是支配者,是上位者,是掌權者。
柔弱無能&#ga隻負責被養在溫室裡承擔起人類的繁育任務,至於beta,不過是碌碌無為的平庸大眾。
誰也不曾想過——
堂堂帝國皇帝,一手推翻聯盟建立帝國的領袖,甚至能夠輕鬆壓製周九鴉的男人,怎麼會是一個beta?!!!
——還是最庸碌的B級。
“嗬,不是踩著霍朝爬上的皇位罷了。”
萊茵斯特冷笑一聲,臉上沒有絲毫意外,仿佛早就知道。
畢竟,霍朝死後,除了禁淵被葉疏帶走之外,裴長雲幾乎繼承了他留下來的所有遺產。
比如當年的曙光軍團,改編成第一軍團後明麵上由周九鴉統帥,卻實際聽令於裴長雲。而江燼生,在霍朝死後,也站在了裴長雲那一邊,帝國最初的大部分財力軍事支撐都源自於他。
當然,遠遠不止這些。
霍朝留下的軍事力量,人脈資源,財富名望........等等很多很多看似隱形卻無比重要的東西,都被裴長雲統統收入囊中。
萊茵斯特的語氣裡似乎藏著極大的怨氣,
“如果不是因為霍朝死得太早了。否則現在的皇帝,還不知道是誰呢!”
“.........”
塞西莉亞沒有搭話,她倒是不在意萊茵斯特說裴長雲什麼,隻是通過這短短幾句對話,她已經清晰地認知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萊茵斯特今天,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給賀準注入聖痕了。
不過也沒事,塞西莉亞隻是找個這個借口確認一下這個beta在萊茵斯特心中的地位而已。
——看來結果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
真是奇怪?
怎麼現在alpha都跑去喜歡beta了?
“真是沒辦法,那莉亞就委屈地退一步吧。”
她繞過萊茵斯特走向賀準,
“既然你能夠從江瓷身上拿到那家夥的信息素,想必也應該知道他們的下落吧?”
塞西莉亞蹲在青年麵前,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小準,如果你告訴我的話,莉亞以後就對關於你注入聖痕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哦~”
“.......”
賀準的確知道江瓷的下落,他沉默著,似乎在衡量這個交易的利損比。
半晌後,青年淡淡開口,
“——我的領扣。”
塞西莉亞伸手,伸手扯下青年的領扣,端詳了好半天,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個信號接收器。
“至於發射器,在江瓷的機甲白澤上。”
有霍閒風在,賀準其實當時也沒有想著那麼容易就能帶走禁淵核心,於是奪走白澤吊墜隻是一個障眼法。
他真正的目的,是放置生物納米信號發射器。
——這是賀準留下的另一張底牌。
尋常的追蹤器或者信號發射器自然很容易被發現,但是賀準放的那個是待機狀態,基本就相當於一粒附著的塵埃,因此可以躲過機甲的雷達裝置。
但是缺點也很明顯。
“這個隻能用一次。一次發射坐標過後,就會被對方察覺。”
“哇哦,真是聰明的孩子。”
塞西莉亞把玩著手裡精致的領扣,本來打算起身要走,卻又忽然想起什麼,伸手攀住賀準的肩膀,
“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一個關於裴長雲的致命弱點吧。”
“.......”
賀準猛地抬頭看向她,
“——是霍朝。”
塞西莉亞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裴長雲更愛霍朝了。”
賀準一時失語:“.........”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天大的秘辛,就被萊茵斯特一把輕而易舉地抓了起來,扛在肩上。
“塞西莉亞,與其在這裡說一些毫無根據的陳年八卦,不如趕緊去完成你的任務吧。”
萊茵斯特單手攬住青年的大腿,哂笑,
“彆說我沒提醒過你,江瓷身邊的那個alpha,可比當年的霍朝難搞多了。”
說罷,他非常輕佻又帶著羞辱意味地拍了一下賀準的屁股,轉身大步離開。
“.......”
塞西莉亞起身,眸光涼涼地看著他的背影,
“等等——!”
萊茵斯特動作一頓,沒轉身,隻是側眸看過來,
“嗬......”
塞西莉亞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倒也不生氣,
“萊茵斯特,小心哦,”
她指尖在自己的心口處點了點,紅唇妖嬈一笑,用說情話般的口吻,訴說著詛咒——
“終有一天,你會死在這個小鬼的手裡。”
“........”
萊茵斯特沒說話,隻是淡淡收回視線,大步流星地走出審判場。
看著那人消失的背影,塞西莉亞臉上的神色瞬間歸於冷漠,這時,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機械武士單膝跪下,伸出手臂。
機械武士兩米多高的體型,讓塞西莉亞在旁邊看起來像個精致的人偶娃娃。但實際上,後者才是主人。
她懶懶往後一靠,坐在男人的臂彎裡,被抱起來,往相反的出口走去。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