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求偶期(1 / 2)

這份秘密數據包裡麵的視頻片段一共有九十一份,每一段大概也就兩三分鐘,記錄了白憫從懷孕四個月開始到六七個月的時間裡,她對這個孩子越發濃鬱的期待和愛意。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江瓷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銀環在半空中轉了轉,遲疑著,晃晃悠悠飄下來。其實這一刻它的情感分析係統是有些紊亂的,因為它好像能理解這份視頻對於江瓷來說代表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心愛的阿瓷。

因為很久很久之前,小X已經用過了為數不多的,它能想到的,關於如何安撫失去母親的小孩的辦法。

比如投影出母親的形象去哄年幼的江瓷。但遭到了很尖銳的抗拒。

年幼的江瓷其實沒有母親這個概念的,因為他在家接受私教,沒有見過正常小孩擁有母親的樣子。直到後來江燼生死去,周九鴉把他送進了幼兒園,江瓷才發現好像大家都有媽媽。

哪怕是孕育小孩的那一方是男性的beta或者omega,其他小朋友們也是有兩位家長的。

就連賀準也有父母,隻是說他的父母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年幼的江瓷並沒有理解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死去,於是他腦子裡隻知道,隻有自己是沒有的。

他爸爸死了,媽媽不知道在哪裡。

那個時候,小X就投射出了白憫的影像來哄他,但是因為江燼生害怕白憫的出現會為江瓷帶來不好的事情,於是提前更改了臉部和聲音數據。

但是這個畫麵,對於小孩子來說就好奇怪。

他們說江瓷有個怪媽媽,假媽媽。

所以那個時候的江瓷感覺很丟臉,甚至比沒有母親還要難過。於是他就命令小X以後都不允許在他麵前投影出假媽媽了。

“阿瓷.......”

小X的語氣小心翼翼的,

“......嗯,我沒事。”

小X看見小主人對它伸出手,於是立刻上前,圈入他的腕骨,然後緩緩縮小,溫柔地環在上麵。

江瓷垂下眸,緩緩撫摸著手腕上的銀環。

明明那觸感是金屬特有的涼意,他卻覺得很燙,燙到指尖顫抖,但還是想要去觸碰,想要去抓緊。

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圈起來,往旁邊一撲,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抱抱看,我的新衣服軟不軟。”

“.......”

江瓷身體僵硬了一瞬,接著逐漸放軟,然後雙臂收緊,去抱住霍閒風的腰。他們原本起初都坐在地毯上的。而現在江瓷忽然被他的尾巴圈過來之後,就坐在了霍閒風的大腿靠近胯部的位置。

這樣的擁抱姿勢,讓江瓷看起來像是整個人都嵌入了對方的懷裡。非常非常地,有安全感。

“.....不太軟。”

幾分鐘後,江瓷嗓音有些沙啞地開口,

“霍閒風,你胸前的這個......硌著我好疼。”

他感覺甚至都被硌到了心臟最脆弱的那塊軟肉,好疼,好疼。

“嗯,硌著疼嗎?”

尾巴尖立刻伸到肋骨側邊,似乎

解開了什麼暗扣,然後小心翼翼從兩人之間抽出來,最後卷著那黑色的軟甲一甩,毫不留情地丟到了旁邊。而這個略顯粗暴的動作,也讓裡麵的衣襟被扯開了些,露出鎖骨,以及下麵部分微微伏起的胸肌輪廓。

“現在好了嗎?”

“嗯,好了。”

他們的胸口終於貼在一起,貼近到,能夠讓江瓷感受到霍閒風胸腔裡麵的心臟跳動,一下又一下,平穩而有力。很奇怪,他好像聽一聽這個人的心跳,就能夠感受到一種極大的安全感。

“其實,我很早很早就發現,小X作為一個育兒係統,是不完善的,它的性格也很奇怪,就像是還沒做好,就被迫出廠了。”

江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說這些,但是他在霍閒風麵前,好像就特彆有表達欲,以前拚命忍住的事情好像現在都忍不住。

“我以為那是我父親沒做好,是他太忙了,才故意隨便做一個不太成功的育兒係統。好讓我不要搗亂,影響他的工作。”

“——但其實不是這樣。”

小X數據包裡的視頻其實沒有講這些,大部分都是白憫孕期的片段日常。但是江瓷能夠從裡麵讀懂很多信息。

“一般的育兒係統,是有一個模式化的標準程序框架的。製作方式很簡單,就是一個普通的AI程序,並導入大量的育兒知識和行為模式就可以。”

“但小X不一樣,最初的雛形,隻是一個負責記錄視頻,以及捕捉白憫信息的傻瓜AI,那個時候,我父親並沒有用禁淵的程序來編碼製作它。”

“隻是後來,他們好像......沒來得及做好。”

霍閒風讀懂了江瓷話裡的意思,

小X最初作為一個傻瓜AI,就隻捕捉到了白憫的愛意,以及她對小孩的稱呼。彆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學會。但是江燼生並沒有對其進行程序完善,而是就這樣設定了。

直到後麵,大概是有了彆的什麼安排,才在禁淵的核心程序上直接編寫了一段新的程序,並將這份秘密數據包儲存在裡麵,做出了小X這個育兒係統現在的模樣。

就連被小X陪伴著長大的江瓷,一十多年來都一直覺得這隻是一個笨笨傻傻,咋咋呼呼的育兒係統,而教會的人就更不可能想到,這會是禁淵的中央程序鏈。

“霍閒風,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我解了很久的那個代碼遊戲嗎?”

江瓷的話題很跳躍。

“嗯。”

霍閒風知道,就是那個讓江瓷錯過了父親逝世的代碼遊戲。

“那個代碼,就是鑰匙。”

當初他們發現小X投影的女人麵部數據奇怪的時候,江瓷就用那串代碼破譯的,如果不是因為後麵出了一堆事情,破譯的那天晚上,他就該修複好小X然後看到這些視頻了。

關於白憫的一切,都被封存在小X的這份秘密數據包裡。

但很明顯,是被江燼生藏起來的,而打開的鑰匙,他在江瓷年幼的時候,就已經用代碼遊戲的方式交給他了。

霍朝用生命為最在意的摯友鋪了路,也為最深愛的裴長雲鋪了路。

友誼的羈絆和入骨的愛情,雖然是無法比較的重要,但它們終歸是不一樣的。

所以,前者霍朝

讓很多人都知道了,但後者卻隻能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才是深愛。

而江燼生,作為父親,他在最後的生命裡,就隻給心愛的小孩鋪了路。

人類最深切,最理智的愛意就是這樣,哪怕在即將逝去的時候,腦海裡想到的,也都是為最重要的人鋪好未來的路。

這樣的話,我不在的時候,你也可以一個人平安地走下去。

這份藏在身邊的愛意終於被江瓷解讀到了,也感受到了。

他的確被父母都深深地愛著。

可這些愛意有多麼地濃鬱,多麼地厚重,他都已經失去了。

霍閒風抱著難過的omega,安靜地聽他講。直到江瓷忽然問他,

“霍閒風,你有......見過你的母親嗎?”

其實這句話不該問的,因為很明顯,霍閒風的父母也應該早早就去世了。

“沒有,我破殼之後就.......”

說到這裡,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把囚籠或者培養艙說出來。

“就在幻神教的聖跡白塔裡麵了。至於父母,應該是死了。”

霍閒風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其實內心的波動也不大,因為他出生開始,仇恨和痛苦占據了所有的情緒感知。

而且王族天生驕傲,他們受到傷害的第一反應是瘋狂地報複,而不是感到難過和恐懼。

至於缺失的親情,他從來不曾嘗到過,所以失去也不覺得有什麼。

霍閒風微微偏頭,貼上江瓷的臉頰,

“我曾經的目的很明確,報複人類,殺光他們,一個不留。我甚至對霍朝說,我要讓人類這個種族,在宇宙中就此除名......你知道嗎,當時那句話把笨蛋霍朝嚇哭了。”

他的語氣開頭很平靜,但提到霍朝的時候,忽然就多了幾分溫度和笑意,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總之最後,我被霍朝磨著做了一個約定,其實這個約定更像是一場賭局,如果我們能夠掙脫出囚籠的話。我就隻報複那些傷害過蟲族的人。”

說到這裡,霍閒風沉默了幾秒,

“後來的結果你也知道,他贏了。”

這是霍朝唯一一次贏過霍閒風的時候。

——霍朝用生命賭贏了這一局。

“其實失憶之後,我的目的也一直很明確,我想要一個真相,而早晚我會得到這個真相,然後繼續我的複仇。”

其實從地球上醒來開始,霍閒風就一直在做這件事。

“阿瓷,其實沒有你,沒有霍朝留下的那些鋪墊,我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隻是時間問題和難易程度的不同罷了。”

“......”

這句話,讓江瓷忽然僵住。

但想想的確是這樣。

霍閒風一直是個目標明確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永遠會立刻做出執行的行動,沒有誰能阻止,也沒有誰能夠影響他前行的每一步。

連霍朝都一直追逐著他的背影,連人類皇帝在他眼裡也隻是勉強可以給予幾分欣賞的對象。

江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是霍閒風必需的存在。不,不是忽然覺得。

而是當他發現了這個人無可匹敵的強大時,就一直這樣隱隱覺得了,隻是那個時候,霍閒風已經成為了江瓷必需的存在。

——所以他一直不願深想和麵對。

所以當江瓷聽見霍閒風第一次的告白時,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是否值得和匹配。

但現在霍閒風親口說出了答案,沒有自己,他也可以走到現在。

江瓷無法反駁。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沒有江瓷,霍閒風也會追尋真相,也會不惜一切進行報複。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好像他並沒有改變霍閒風前行的路和方向。

所以,霍閒風是喜歡他,但可能也就到淺淺的喜歡為止了。

因為江瓷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足以與之並肩的人。

這個確切的認知讓江瓷忽然很難過,非常非常難過。

這時候,少年卻話鋒一轉:

“但是阿瓷,霍朝死了,你成為了我與人類之間新的羈絆。”

如果不是這樣,霍閒風雖然可以看在霍朝的麵子上,考慮與裴長雲的合作,但是如果沒有江瓷作為連接,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像現在這樣,有一種微妙的融洽。

“而且——”

霍閒風摸著他的頭,

“同一條路,有人陪著走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如果沒有江瓷,霍閒風的新生,並不能算作是新生,他隻是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醒過來睜眼的那一刻,他看到的,還是一片血淋淋的黑暗。

他還是會被困在三百年前的仇恨裡,在一段充滿了血腥,壓抑,痛苦的複仇之路上,踽踽獨行。

“這條路,黑暗,汙穢,滿是荊棘,但忽然有一天,我看見,沿路的周圍,都開出了花。”

因為江瓷抓住了他的手,這個舉動表示“我會陪著你走下去。”

他對霍閒風說,

[如果能夠和你孕育一個新的生命。]

[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霍閒風的語氣沒有刻意煽情,而是仿佛在認真地陳述著什麼既定事實,

“所以我現在覺得,除了刻骨的仇恨,以及沉甸甸的種族責任之外,我好像有了彆的,可以支撐著自己走下去的東西。”

而他所前行的道路儘頭,好像也不僅僅隻有手刃仇人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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