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
他一直就覺得霍朝的克隆體絕不會那麼簡單,結果竟然是這樣……
誰能想到呢,幻神教那麼費儘心機,那麼千辛萬苦做出來的克隆體,發揮作用的契機竟然就是被殺掉。
賀準深吸一口氣,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阿瓷,我覺得有可能……陛下被感染了。如果他真的被感染了,那麼他乘坐的皇家軍艦,甚至整個皇宮都有可能全部被感染……你現在最好把這個猜測告訴軍團長……”
“——他知道。”
江瓷的聲音降到一個冰點。
“他跟我說皇宮很危險。”
“……”
賀準沉默。但還沒等他想好應對措施,江瓷就突然推開他的手,
“賀準,抱歉,我還有事。”
賀準沒能拉住他。
“阿瓷——!”
但江瓷已經聽不見他的話了。
如果說,他之前還信任他的長雲叔叔,絕不會做那種卑鄙的事情。但是如果那個人身體裡有了聖痕就不一樣了。
霍朝活過來,霍閒風就會死。
這是強大的王,唯一的弱點。
而現在,這個弱點被那些人抓住了。
江瓷迎麵撞上幾個搜尋過來的警衛,沒有猶豫,三兩下打暈。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身後跑過來的腳步聲。
“阿瓷,科學院封鎖了……”
賀準喘著粗氣,顯然跟上江瓷的腳步讓他負擔很大,
“你知道,就算是白澤也很難從裡麵打破防禦結界,更彆提空中封鎖。而且你對上的都是帝國士兵,戰鬥中稍不注意,會死人的。”
“……”
江瓷抬頭看他,幾秒的沉默過後,語氣篤定道,
“你有辦法!”
畢竟,賀準在這裡工作了九年,而且等級地位很高,肯定知道什麼秘密途徑。
青年粗喘著笑了一下,伸出手,
“叫賀準哥哥,我考慮一下。”
“……”
江瓷“啪——”地拍開他的手,
“等你真的帶我出去再說吧。”
“行,我錄音了。”
“……”
十分鐘後,兩人出現在賀準原來的辦公室內。而桌子下麵,是一個全身被捆起來並被打昏過去的alpha。
這是江瓷之前提過的那個賀準的競爭對手,叫魏駿。在賀準出事之後,對方就頂了他的位置。
江瓷定定看了幾秒地上鼻青臉腫的alpha,用消毒液仔細擦了擦手,露出有點惡心的神色。他現在受不了其他alpha的氣味。
“……賀準,你確定這不是公報私仇?”
“當然不是。”
賀準的語氣斬釘截鐵,他找到了對方的身份秘匙,以及一些看起來有用的東西統統順走,甚至背了個大包。
“這種級彆的研究員都會有一把秘匙,用於緊急情況時,進入地下逃生通道。一直通入到海底的,也是唯一不會被防禦結界阻攔的地方。不過開啟之後科學院的中央主腦就會發現。”
賀準把銀環接入到辦公室連入主腦的接口裡麵,語氣溫柔,
“隻能拜托我們家小X幫忙拖住五分鐘了。”
江瓷沒有阻止,隻對小X點點頭。
小X:“保……保證完成任務!!!”
滴——
賀準按下秘匙之後,側麵光滑的牆壁驟然開啟。他回頭看向江瓷,
“走吧阿瓷,我們隻有五分鐘。”
兩人秘密離開科學院的時候,周九鴉還被諾拉按在地上。
諾拉先是在明城吃了三個月,又在江家被江瓷好好喂了又一個月,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能被塞西莉亞打飛的弱蟲蟲了。
她現在非常強,至少單手摁住周九鴉,沒有問題。
所以,哪怕是軍團長展開機甲,諾拉也因為過於靠近的距離,也跟著一起進了駕駛艙,於是繼續他按在駕駛艙的地上。
蟲族的力量直接對標機甲,而再怎麼強大的alpha也不可能有跟機甲同等的力量,這也就導致軍團長大人現在反抗不能被小姑娘摁在地上的局麵。
萬將沉默了。
它想了半天總算想出一句能夠安慰主人的話,
“嗯,小九,沒關係的,雖然這小姑娘不是omega,更不是人類,但你想想看這也是跟異性接觸的好機會。”
周九鴉:“……”
安慰得很好,下次彆開口了。
軍團長閉了閉眼,半晌後總算開口,
“給我接葉疏,然後聯係長夢。”
“是。”
另一邊,成功出逃科學院的江瓷,還是在外圍被攔截了。因為整個首都完全戒嚴,想要悄無聲息地從科學院前往皇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沒關係,隻要從科學院的防禦結界裡麵出來,作為雙S機甲的白澤,突破一群A級機甲的封鎖並不是什麼難事。賀準沉默了一下,還是問出了一直困擾他的問題。
“阿瓷,你現在打架真的沒關係嗎?”
“沒事,霍閒風說他們種族懷孕的女性淺淺打一架是常事。更何況隻是駕駛機甲,又不是肉搏。”
“噢,這樣……”
賀準坐在副駕上,還在迅速整理著光腦裡麵的信息。
“雖然我覺得這不太科學,但是懷孕五個月的omega開著機甲打架,的確讓我重新認識了你,也重新認識了蟲族這個種族的強悍性。”
“謝謝誇獎,你也不錯。”
江瓷操控著白澤,動作利落乾脆,直接一槍乾翻攔截的機甲。
銀色巨人在空中幾乎是完成了七百二十度旋轉。但是坐在副駕上的賀準,雖然被安全帶緊緊固定在位置上,但這種受過專業訓練的機甲駕駛員才能承受的動作,對賀準而言好像並不算什麼,他隻是扶了扶眼鏡,就麵無表情繼續工作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工作狂這方麵,賀準的確很強。
大概是因為身邊有賀準陪著,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江瓷的緊張。他能夠迅速冷靜下來尋找對策。假如以最壞的情況去猜想,裴長雲被感染,甚至被操控,那麼他的目的應該就是針對霍閒風。
雖然江瓷不知道教會有什麼手段讓死去的霍朝重新取代王蟲,但是無論如何,他得立刻去皇宮阻止。諾拉已經聯係不上霍閒風了,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這一刻,所有收到命令的戰機都迅速圍攏過來。
“發現抓捕目標!發現抓捕目標!”
“立刻展開攔截電網!”
江瓷神色一冷,就準備直接暴力突破。
就在這時,白澤的聲音忽然響起——
“阿瓷……滋滋……長夢……我的……”
下一秒,白澤的聲音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長夢溫潤的機械聲,
“江瓷少將,你好,我是長夢。很抱歉鑒於你私自出逃科學院,根據帝國軍用武器管理規定,現在我隻能強行暫停你對白澤的使用權限。”
白澤的所有權是帝國的,江瓷隻是通過當初的全國機甲聯賽拿到了使用權。所以長夢能夠停止使用權限的授予。
“該死!”
江瓷咬牙。
但小X被留在科學院了。
就在這一刻,從天而降的電流巨網瞬間將白澤兜頭攬住。
砰——!
在電網合攏的刹那,白澤的胸口驟然彈出了一個救生艙。
“不好!快接住!!!”
那可是江瓷少將!
軍團長下了死命令,要是皮破了一點兒他們都得跟著栽!
於是,所有機甲如同蜂群一般立刻下墜,飛速前往救援。
頭一個衝下去的alpha軍官一把抓住了救生艙,但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忽然炸開了極度刺目的雪光。
一台白色機甲迅速組合變形成戰機形態,然後襯著所有人都湧向救生艙的時候,化作一線流星,飛速駛離。
誒?
??????
所有人的腦袋上都頂了一串問號,甚至要不是那道雪光刺眼到流淚,他們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們看了看被攔截電網兜住的白澤,又扭頭看了看遠去消失成一顆星星的光點。
又一台雙S機甲???
如果那台駕駛機甲的人是江瓷少將的話。
那這個救生艙裡麵的人是誰?
帶著這個疑問,抓住救生艙的alpha軍官低頭,跟裡麵beta青年對上了視線。
賀準麵無表情,他的確沒想到自己會被江瓷當成誘餌引開追兵,但想想也可以理解,而且那本書剩下的情報也還沒弄完。
於是賀準平躺在裡麵,緩了緩,然後繼續打開了光腦,工作。
另一邊,江瓷看著遠去的追兵,逐漸鬆了口氣。這時,澄月迅速掃描了一下江瓷的身體狀態,雖然腹部被屏蔽了探查,但其他各項指標依舊良好。
“澄月,你的主人權限什麼時候轉移到我身上的?”
這一步是江瓷著實沒有想到的。澄月沉默了幾秒,接著冷淡的電子女聲從上方傳過來,
“在莉亞被俘虜的時候。”
“……是麼。”
江瓷閉了閉眼,沒再多問,他駕駛著澄月,直插皇宮。
·
日暮,皇宮。
整個皇宮的建築風格有點像是地球華夏古國,外城內城,層層森嚴,威嚴,大氣,但具體的建築依舊是符合時代的科技感。
但偏偏有一處建築在其中非常突兀且不顯眼。
是一座高聳入雲的信號塔。甚至高到,可以俯瞰整個首都的景象。周圍是繁雜的金屬鋼架結構。
靠近頂端的位置是一處巨大的環形平台,算是觀景台,但周圍沒有防護圍欄。
而這時,塞西莉亞蜷縮在環形平台的角落,一把刀從她的心臟處插入,死死釘在了身後的柱體上。
那是上次霍閒風送給裴長雲的刀。
“嗬……”
女人虛弱地喘息著。地上有一隻熟悉的玻璃針管。裡麵本該保存的金色液體不見了,晚風拂過的時候,空空的玻璃管就滾動著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塞西莉亞艱難抬眸,逐漸變暗的模糊視野裡,她看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一道是裴長雲,另一道,是霍閒風。
不,現在或許……應該說是霍朝才對。
“我一直有想過,如果能夠再見你一麵就好了。”
裴長雲俯瞰著遠處首都的景色,輕聲開口,
“隻是沒想到是這種方式。”
“……”
裴長雲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輕歎。
“逝去的亡者被喚醒,並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垂下眸,那雙漆黑的眸子逐漸露出溫暖的笑意,
“但是長雲,能夠再見到你,見到你的夢想成真,對我而言,真的是天大的驚喜。”
“……真的嗎,霍朝?”
裴長雲轉過頭來,看向他,落日餘暉散落在他的側臉上,鍍上了一層非常非常溫暖的光。
但裴長雲並沒有上前,反而往後退了一步。這處環形平台並沒有護欄,所以這一刻踩到邊緣的皇帝陛下,幾乎搖搖欲墜。
霍朝安靜注視著心愛的執政官,並沒有伸手,
“長雲,你看,現在的你無論從再高的地方墜落,即便沒有我接住你,也已經可以穩穩落地了。”
他笑著對那個人說,
“你已經長出了自己的翅膀,不是嗎?”
“……”
裴長雲閉上眼,他的眉頭細微地顫抖著。
轟——!!!
就在這時,巨大的爆炸聲從外城傳來,一台熟悉的銀色機甲闖入皇宮。但下一秒,萬將緊隨其後,一劍將澄月死死擋住。
“?!”
江瓷愣了一瞬,他立刻跟對方過了幾招,發現裡麵的駕駛員似乎不是周九鴉。
——是葉疏。
“媽的!老子這輩子沒想到能給裴長雲當城牆!”
葉疏咬牙。
他被周九鴉找過去,臨時給了萬將的控製權限,讓他極速趕往皇宮阻止江瓷。
當初萬將出廠的時候,論精神力閾值和實力,隻有周九鴉和葉疏能夠匹配得上,隻是周九鴉更勝一籌,於是拿到了萬將。
在這種緊急情況,周九鴉能信任的,並且能夠阻止江瓷的,就隻有葉疏了。
就在雙方激烈交戰在一起的時候。高塔上的環形平台發出了一聲輕歎。
“啊……澄月,那是憫憫嗎?”
這是霍閒風的嗓音,但卻是霍朝的語氣,
裴長雲搖頭,回答他,
“不,憫憫死了,那是她和江燼生的孩子,叫阿瓷。”
與此同時,激烈的交戰中,江瓷也看見了高塔之上那兩道熟悉的身影,他提起的心還沒有放下,就看見了澄月捕捉過來的清晰近景。
那的確是霍閒風的臉。
但是,不是熟悉的眼神,也不是熟悉的表情,甚至,學過唇語的江瓷,在這一刻很清晰地讀出了對方的口型。
“……這樣啊。”
男人怔然片刻,露出一絲破碎又勉強的笑,
“憫憫的孩子,真像她。”
“……”
這一刻,賀準的話在充斥了江瓷的大腦。
[他們此消彼長,霍朝活了,霍閒風就會死。]
這大概是江瓷第一次品嘗到絕望的滋味,渾身發冷,所有的力量好像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但是下一秒,又有一種滾燙如同熔漿的力量湧入進來。
“把他還給我……”
那雙緋色的眼瞳幾乎深到要滴出血來,
“把他還給我!!!”
轟——!!!
下一秒,巨大的銀色機甲一槍把萬將狠狠摜飛近百米,直接生生撞斷了數十座的建築體。轟隆隆的巨響不絕於耳。下一秒,皇宮的守衛隊立刻上前,補上了萬將的缺空。
可怕的巨響造成了高塔的搖晃,但裴長雲並不在意,仿佛早就料到。他忽然問,
“霍朝,你疼嗎?”
“……”
霍朝知道他在問什麼,因為塞西莉亞的話,有一部分的確是真的。
“不疼。”
他露出和以前一樣的笑容,像太陽,讓人一見就暖了。
“我一想到,我們的夢想都能實現,就覺得……很幸福。”
我們的夢想是指,霍閒風的複仇與新生,霍朝的自由,以及裴長雲想要親手建造一個美好的國家。
他們三個人的夢想。
裴長雲遮住眉眼,有一瞬間露出了想要哭泣的神色。
裴長雲愛霍朝身上一切的特質。
愛他的寬容,善良,勇敢,溫柔……
愛他像朝日一樣溫暖的靈魂。
總之,好像人類所有一切美好的品德都可以堆砌在那個人身上。
可偏偏就是這些,逼他去死。
逼他去義無反顧地,去奔赴一場鮮血淋漓而痛苦至極的獻祭。
“對了,長雲。”
霍朝想要扯開話題,也一直記得要問,
“你之前說,等我回來有件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
“……”
是孩子。
是他們曾經共同孕育過的一個小生命。
這一刻,其實裴長雲真的非常想問——
如果,如果我說我們……我們曾經共同,短暫地,孕育過一個生命……
你會為了他……為了我們選擇活下來嗎,霍朝?
你會為了我們,稍微自私一點點嗎?
但是最終,裴長雲沒有問出口。
因為就算說了,又能怎樣呢?
要說之所以那個孩子逝去,是因為霍朝善意的謊言,而致使他跌入無數的芷玫花裡了嗎?
這件事情說出來,除了讓霍朝滿懷愧疚和痛苦地離去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意義。
所以這個秘密,他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一份痛苦,一個人承受總比分成兩份要好。
“我,我當時想說……”
裴長雲放下手,努力地對他笑,
“祝你一路順風,如果你不能回來的話,也沒關係。”
“霍朝,祝你……夢想成真。”
也……死得其所。
“這樣啊。”
霍朝怔然,他知道裴長雲沒有說實話,但還是選擇相信,
“嗯!”
裴長雲看見他的左眼開始逐漸湧現出金色的暗流,在落日餘暉中非常地耀眼而美麗。
他替換了藥。
在那天從塞西莉亞手裡拿到那管金色藥液的時候,裴長雲就秘密送回了首都科學院。
經過這兩個多月的研製,最後得到的,不是讓霍朝能夠取代霍閒風的藥,而是徹底將霍朝從霍閒風身體內剝離的藥物。
“對不起,長雲。”
霍朝認認真真地注視著他,仿佛要記住他最後一麵。
“這次我真的要走了。”
“……沒關係。”
裴長雲確認喜歡上霍朝那天,是朝日初生的時候。
他從高塔墜落。霍朝抱住了他。
裴長雲聽見了自己的心瘋狂地跳動。仿佛要從自己的胸膛裡麵,撞入到對方的胸腔裡麵去。
而裴長雲跟霍朝徹底告彆的這天,是落日。
殘陽如血,整片整片的天空都是暗紅色。就好像……是霍朝的血把它們染紅的一樣。
“再見了,霍朝。”
再也不見了。
我們就此永彆。
這一刻,裴長雲沒有辦法擁抱他,甚至哪怕簡單的觸碰,都做不到。
他隻能透過霍閒風的臉,去捕捉另一個正在消散的靈魂。
這是裴長雲第二次看著霍朝死去。
就像第一次一樣,他什麼也做不了。
男人剩下的那一隻黑色眼睛逐漸湧出金色。而就在這一瞬間,裴長雲驟然轉身,大步離開。
霍朝是對的,他總是對的。
直到現在,裴長雲才發現他的確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那個人死去。
“我說霍朝,不要用我的身體哭。”
——這是霍閒風的語氣。
“醜死了。”
“嗚嗚嗚忍不住了,小風,你知道我天生淚腺發達。”
霍朝注視著裴長雲遠去的背影,忽然說,
“小風,我還有最後一個心願,你能滿足我嗎?”
“……什麼?”
這個語氣,就是答應了。
“我想看看你的……”
下一秒,霍朝的手拉開了腰帶。
“啊……又輸了。”
“霍朝——!!!”
霍閒風的聲音惱羞成怒。
“你……”
話說到這,霍閒風惱怒的神色忽然怔住,因為這時候,屬於霍朝的那顆星星,徹底消失了。
這時,走下塔的裴長雲迎麵看見了衝上來的江瓷,他們對視一眼,彼此同樣雙眼發紅。
“……他在上麵。”
說完,裴長雲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片刻後,他聽見了上麵傳來了江瓷嚎啕大哭的聲音。
“霍閒風——!”
“嗯。”
“霍……霍閒風……”
“我在。”
“霍閒風……”
“嗯,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