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習室(2 / 2)

“我要求也不是很高,家具我來訂,你現在就去找人裝修一下。”跟小鶴在一起那麼久,商敬尤非常清楚他的喜好,“一定要乾淨,牆麵不要有臟東西。要是牆皮不乾淨的話就先拿顏色素淨一點兒的牆紙遮一下,但是你找裝修師傅的時候看好了,買的牆紙不能有毒。地麵……先不強求吧,但一定要多打掃幾遍,還有看看包廂的燈還亮不亮。”

商總要求確實不高,沒一會兒幾百字發過去。

對麵回複的速度越來越艱難,商敬尤對員工也大方:“今天加班五倍工資,九點前能搞完給你發獎金。”

助理回複地速度顯著提高:“沒問題商總!我已經在去往自習室的路上了!”

商敬尤吃完飯,路上一路走一路跟助理聊,等上了車沒有軟座跟臥鋪可以補,餐車人也擠得滿滿當當。

他去兩節車廂的接口待著,挑好了家具,又再次跟助理確定了九點前能裝好,這才打開手機軟件,像模像樣地做了個通知。

那邊,因為下暴雨,加上今天經曆了這些事情,江鶴刃沒有跑去網吧開直播。

他也在瀏覽租房信息。

銘星中學周圍就有小區,出租信息不少,但房租不低,合租最低也要五百。

算下來每天快二十了,還不如去網吧住,還能多賺點錢。

但附近沒有網吧,最近的那個走路要半個多小時。

而且一天兩天的在網吧湊合也能勉強湊合,長期不行,洗澡都很成問題。

江鶴刃以前試圖找過晚上的兼職,但一般這種都是餐廳服務員之類的,形象上有要求。

倒不是說江鶴刃長得如何,主要是他這頭白發,和胳膊上若隱若現的紋身,都讓他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

反正是冬天,都是穿得長袖,要不紋身……算了,不賭這個概率吧。

雖然好像自己一個人生活有點兒艱難,但江鶴刃心情相當不錯。

剛才姑父給他打了電話。

江鶴刃的姑姑和姑父都是老師,姑姑是初中教師,姑父是幼教。

或許是做幼教需要更多耐心和細心,每年放假回老家聚餐的批丨鬥大會上,姑父反而是經常會幫他說兩句的人。

雖然隻是打圓場一樣的“小鶴年紀也不大”、“孩子慢慢教嘛”這類的,但姑父已經是親戚裡難得的從沒罵過江鶴刃的人了。

姑父打電話來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他隻是很溫和地詢問江鶴刃錢夠不夠花,又說姑姑隻是脾氣比較爆,有些話說出口不是故意要傷害他,姑姑很關心他。

最後還暗示他,如果沒地方去的話可以來姑父姑姑家。

江鶴刃有些沉默地聽著,很生疏地回應著姑父的關心。

他現在不太能分辨出這樣的關心是真心還是假意,但姑姑姑父家裡條件不怎麼好,江鶴刃很禮貌的謝過,沒想過真的要依靠他們。

但還是開心。

不管是真的假的,都讓他覺得開心。

這是頭一次,接起來的親人的電話不是來幫著他的“爸媽”來罵他的,而是好像站在他這邊的。

江鶴刃確實有點犯愁,自己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接下來要怎麼渡過高三最後一個學期。

可是如果麵前給他兩個選項,一個是自己艱難地賺錢養活自己,另一個是回到昨天,今天的一切都不發生,他會毫不猶豫選擇第一個。

哪怕餓死,哪怕在外麵凍死,江鶴刃也再不想回到沼澤。

就在他還在瀏覽招工信息的時候,智遊直播平台的APP後台,新消息彈了出來。

商。5:“小鶴,你今天晚上還要回去住嗎?”

江鶴刃斬釘截鐵:“不回。”

“那你計劃好今晚要去哪裡了嗎?如果沒計劃好的話,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和消息一起發來的還有一個招工通知。

“我朋友要開自習室,白天裝修,晚上沒人在店裡守著。其實也不用守著,有監控有自動報警,卷簾門後麵還有大門,其實非常安全,但他就是想得比較多,所以想找個晚上能在店裡住的。就是工資給得少,一個月隻有一千五,但是包三餐。你願意去嗎?”

江鶴刃看著那張通知,再看看發來的消息,心裡一時間有一種不真實感。

自習室的地址就是之前他經常上網的那家網吧,離銘星中學非常近,來回也就不到十分鐘。

工作時間寫著九點半到第二天六點,但也寫明了不需要守著監控,隻要在店裡住就行……這條件也太好了,就算月工資一千五,也不可能找不到願意來的人吧?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對麵很快發來了新消息。

“但是住宿條件不太好,隻有一個床,還有一個之前那個網吧留下來的破電腦和電腦桌。店長事兒也比較多,周末可能要幫忙裝修,而且店長還有點兒潔癖,住宿期間要保持房間乾淨。晚上他有事兒的話可能隨時打電話,並且合同一簽就是六個月,所以不好找員工。”

江鶴刃看著慢慢睜大眼睛。

這些條件簡直是為他量身定製的。

江鶴刃對住宿條件沒有要求,能有個床已經很好了,現在甚至還有電腦和電腦桌。

周末他也沒什麼事,幫忙裝修完全沒有問題,江鶴刃力氣雖然不大,但耐得住性子也能吃苦。

雖然他沒有到潔癖那一步,但也很愛乾淨,江鶴刃衣櫃裡衣服就那幾件,都洗得乾乾淨淨,晾得板板正正。

每一條對他來說都很合適。

江鶴刃有一瞬間懷疑真的有這麼巧的事,他正好缺這樣的一份工作,這份工作就到了他手裡。

但那個網吧不小,盤下來要不少錢。

如果是為了騙他完全沒這個必要吧?江鶴刃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專門盤那麼大一個店麵來騙他。

對麵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如果你覺得這個工作不好的話,我還有個朋友,他新開了一家養生會所,缺一個晚上兼職的。不過地點有點兒遠,或許你會更喜歡那個工作?”

“不,這個很好。”江鶴刃回完抿了下唇,“我不要工資,讓我住已經很好了。真的很謝謝你。”

“哪有工作不給工資的?什麼資本家也不能這麼剝削啊。能給他找這麼好的一個員工,他一定很開心。那今晚你先去試試看看,不行再說?”

江鶴刃認真應下來:“好。”

他已經打定主意了,隻要有個地方給他住就行。

在江鶴刃的設想裡,可能自己馬上要去的地方跟廢棄的宿舍樓差不多,說不定窗戶沒有玻璃,晚上會很冷。

那樣的話就去多買一床被子,再買個手電筒。

不知道有沒有水管,不能洗漱的話買套牙刷牙膏,早上拿去學校洗漱也行。

晚自習江鶴刃規劃了一些必需品,當江龍海再給他發消息的時候,江鶴刃隻看了一眼。

是江龍海讓他不要再回來了,讓他自己出去過孤兒的生活。

挺好。

不過……家裡確實有東西他要帶走。

馬上周末了,回家一趟,把布老虎帶走。

有句話江龍海說得對,他吃的穿的都是花的江龍海的錢。

那些衣服雖然很多都是江鶴刃攢下來錢自己買的,但攢的也是葉杏給的三餐的錢,江鶴刃彆的可以什麼都不帶,但布老虎沒有花他倆的錢,他應該帶走的。

在那個家,彆的他也沒有什麼需要的了。

等他真的有了工作,他也會慢慢將自己這些年的花費都還給江龍海和葉杏。

現在,他要開始一個人生活了。

那雙眼睛在此刻像破冰的湖,終於顯露出原本的生機。

九點,晚自習放學後雨勢正大。

門口來接孩子的車排了一長隊,教室門口不時有家長撐著傘,怕冬季的雨把孩子淋壞了。

江鶴刃裹好外套,還在想要不要直接衝出去,就在這時,他手機鈴聲響起。

一個陌生號碼打過來,江鶴刃接起後,對麵傳來一個有些小心翼翼地聲音。

“您好,您是江鶴刃先生是吧?我是咱們自習室的老板。”

江鶴刃愣了一下,頭一次被叫“江鶴刃先生”有些沒反應過來,回神後立刻回應:“老板您好,我是江鶴刃。”

“哎哎,您好您好。”對麵的老板比他還客氣,“不好意思哈,學校門口堵了,我來晚了一點兒。您還在學校吧?”

“啊……在。”

“在就行在就行,您是高三(十)班是吧?請您在教室裡等我兩分鐘,我這就過來。”

“不用……”江鶴刃拒絕的話剛出口,對麵電話已經掛了。

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走到教室門口。

大概兩三分鐘後,有個穿著西裝,舉著把黑傘的年輕人跑了過來。

原本江鶴刃不敢確定,但對方到了走廊後掃視一圈,和江鶴刃對視後,一邊笑一邊像要跟他會晤一樣,離著老遠的距離就伸出手。

“您好您好,江鶴刃先生對吧?”

四周來接學生的家長都穿著臃腫的羽絨服,他這身社畜西裝簡直像探照燈般閃耀,周圍人都在圍觀。

被圍觀的自習室老板熱情地自我介紹:“我姓周,您叫我小周就行。”

“……”江鶴刃表情有些茫然。

小周立刻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不老板了,太社畜了。

畢竟當老板隻是幾個小時前決定的,而社畜的身份顯然他更熟悉。

此時見江鶴刃的眼神越來越遲疑,似乎馬上要把他當成騙子了,小周趕忙補充:“哦,叫我周哥吧。”

“……周哥。”

“走走走,我們先走。”

小周遞給他一把傘,自己在前麵領路。

江鶴刃撐著傘在後麵跟著,很快到了車前。

小周習慣性地伸手要開後座車門,但手伸出去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老板,又縮了回去,打開駕駛座。

“走走走,帶你去自習室。”

江鶴刃握緊了手裡的傘,遲疑了一瞬,但再想到那位陌生網友。

他的朋友……應該不能是人販子吧?

這麼想著,江鶴刃將信將疑地坐進車裡。

黑色轎車幾乎是剛起了個步就到了目的地。

小周打開卷簾門。

一樓看起來就是個毛坯房,牆皮有些地方已經脫落了,地麵臟兮兮的,有亂七八糟的腳印,有網吧電腦桌長期不挪動形成的幾乎根深蒂固的印子,江鶴刃隱約還看見了地麵上有沒掃的煙頭。

是非常熟悉的網吧那種樣子,鼻子裡似乎都能透過殘留下的這些痕跡聞到網吧特有的那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但這種劣質的感覺反而讓江鶴刃一下子放下心來。

“還沒裝修呢,先裝的樓上。”話都是他提前想好並且報備過的,小周背起來滾瓜爛熟,“條件確實艱苦了點兒,衛生間隻裝了一半,能洗澡但還沒有裝浴霸,熱水器是好的。先湊合用,明天就裝好了。”

啊,還有衛生間?這真是意外之喜。

江鶴刃跟著一起走上二樓。

二樓大廳也拆得七零八落的,看起來環境確實不太好。

但衛生間打開著門,亮著燈,雖然隻裝了一半,但從外麵的角度看,似乎裡麵打掃得很新。

江鶴刃掃了一眼,沒在大廳裡看見床。

可能安排在了包廂裡吧?

果然,這位自習室老板很快將他帶到一間裝了新門的包廂前麵,這門上甚至裝著指紋鎖。

“這是給你安排的臨時住的地方,先湊合一下吧,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明天我們再溝通?”

門打開。

入眼先是放在門口的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花瓶,花瓶裡,白色的百合花盛放,似乎在歡迎來到這裡的人。

房間窗戶沒有像江鶴刃想得那樣沒有玻璃,恰恰相反,窗戶窗明幾亮,白色的燈光照射下,乾淨的牆壁和乾淨的地板仿佛溫馨的小家。

一張很大的雙人床靠牆放著,上麵已經放好了一床宣軟的被子,床頭櫃上有個小台燈。

而在床旁邊,“網吧留下的電腦桌”是實木的,桌子上電腦嶄新,黑色的工學椅一塵不染。

床腳邊是和床配套的衣櫃,裡麵已經掛著幾套還沒拆封的衣服了,包裝袋看起來都相當有質感。

“這是……給我安排的臨時住所?”江鶴刃迷茫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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