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和旁邊的許州、汴州是朝廷最重要的軍事重鎮之一。當初李賊叛亂攻占了汝州,又占據了襄城縣,扼守關隘,使得江淮的運道被阻斷,並且據此北望,兵分兩路,西進拿下武關,向東進軍攻占了汴州。
淮西細作出現在汝州,很難不讓人懷疑吳誠要效仿李賊,派人打探這些軍事重鎮的兵力和布防,以圖謀發兵攻城。
許是受此影響,在崔筠回昭平鄉之前,彆業內也是人心浮動。她回來的時機正好,有她坐鎮,無疑是給仆從和部曲們吃了顆定心丸。
如此一來,崔筠更加堅定了留在這裡過年的想法。
夜裡,鵝毛般的大雪簌簌地下起來。
崔筠做了個噩夢,夢見幾年前淮寧軍作亂,她在睡夢之中被母親喊醒。
時值正月,大霧彌漫,像一張大網將昏黑的天地籠罩,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恐慌張,說出來的話都離不開一個“逃”字。
那天清晨,崔父被殺的消息傳來,她們的馬車離開了汝州。在去往汴州的路上,天上也下起了厚厚的雪,她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
好冰呀,是徹骨的冷。
崔筠睜開眼,起床披了件厚厚的鬥篷,走到窗邊卷起竹簾,風雪頃刻間就飄了進來,然後被屋內的暖意給融化成水。
她伸手接了幾片雪花。
還是這麼冷。
——
對老百姓而言,天下不管安定還是混亂,他們的日子都沒有絲毫改善,與其去擔憂那不知何時會打來的淮寧軍,還不如先安心把這個年過好。
許是記得崔筠當初幫忙折換銅錢的人情,得知崔筠回來後,有鄉婦給她送了一籃子自家種的冬棗來。
崔筠讓人給鄉婦準備回禮,鄉婦連連擺手,表示崔筠幫忙折換的銅錢,使得她們家少損失兩千錢。彆說這一籃子冬棗了,就算是把整棵棗樹的棗都摘了,也抵不了這兩千錢。
崔筠見她態度誠懇,便留她下來說說話。
鄉婦自述姓應,行四,是鄉裡的寡婦,其丈夫死於三年前李賊攻占汝州時的兵禍。
她上麵有一對年邁的公婆,下有三個年幼的孩子。本來寡婦和未成年的男丁是免交賦稅的,可應四娘還有兩個小叔子,夫家未曾分家,這賦稅就均攤到她的頭上來。
說起來,應四娘的兩個小叔子還曾去阻撓崔筠伐木燒炭,雖是受到了孟家內知的指使,可他們也沒臉見崔筠,才找她代為出麵。
崔筠笑了笑,未計較過去的事。
應四娘見她是真的沒有芥蒂,也鬆了口氣。
說起孟家,應四娘悄聲透露了個八卦:“今日孟家宴邀鄭將軍,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那淮西來的細作。”
崔筠心中頓時生出警惕,她不動聲色地問:“鄭將軍?可是什將鄭和義?”
“是呀,我們家同鄭家是鄰舍,當初鄭家家眷隨軍遷來,就安置在了我們家旁邊的空院子裡。”
“哦?孟家同鄭家原是這般親近的?”
“倒也不算多親近。我聽鄭家人說,那鄭將軍原是右驍衛上將軍哥舒曜的部將,去年因部分部將叛亂,哥舒將軍被免了兵權,其餘部將都入了彆的使君麾下。這鄭將軍就是在那件事發生後到任的,與孟家往來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哥舒曜曾經收複汝州,也短暫地當過東都、汝州的節度使,鄭和義曾經是他的部將這種事一點兒都不出奇。
讓崔筠驚訝的是應四娘這收集消息的本事,大部分老百姓都不會關心哥舒曜那個層級的事,因為與他們的生活距離太遙遠了。應四娘能從鄭家人的嘴裡套出這麼詳實而確切的信息,便是一種能耐。
應四娘走後,崔筠看著那一籃子的冬棗,吩咐青溪去替她辦一件事。
廣寧寺內,青溪等到了沐浴出來的張棹歌:“張副將,小的等候你多時了。”
“崔七娘又來禮佛了?”張棹歌問。
青溪笑說:“小娘子並未來禮佛,隻是她曉得副將今日休沐,特意讓小的來給你送些冬棗。”
張棹歌:“……”
她嘀咕:“再加顆藥丸,那不是吃棗藥丸?”
“啊?”青溪似是沒聽清楚,又可能是聽到了但不解其意。
張棹歌擺擺手,剛要接過裝著冬棗的籃子,發現青溪並未立刻鬆手。
正當張棹歌尋思他是不是舍不得這點棗時,他反應遲鈍般頓了兩秒才鬆開。
“這些棗不多,小小心意,副將記得細細品嘗。”青溪說完,行了一禮,就匆匆下山去了。
張棹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走到沒人的地方後,從棗堆中翻出了一張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