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都停滯。
阿琳娜忽然感到窒息,她掐著喉嚨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人類可以對同類乾出多殘忍的事?
她不停思索。
直播間也在思索。
【我好難受,時安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不停搬家吧,或者不停催眠周圍的人,讓他們無法發現他的異狀。】
【幸好…幸好時安是通靈師。】
【那得多累啊,心驚膽戰地活著。】
【青春永駐原來並不好。】
…
【那些實驗者是人嗎?】
【如何成為人?】
【用美德嗎?】
【不一定,美德是人類在長久社會交往中總結出的,最大程度讓雙方都舒適的品格,但有的人不願意具備,他隻想讓自己舒適,然而這並不能成為他不是“人”的證據。】
【所以什麼樣的才是人。】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物化同胞”的,不會是人。】
【許多人用著屬於人類的套子。】
【就像那些黑衣人,就像那些組織人體實驗的人。】
…
【他們自詡上帝,在弱小者的身上體驗當“上帝”的快感,但“隻捉無抵抗力的孩子”這個事情本身就足夠諷刺。】
…
【任何死於人體實驗的人都不該被忘記。】
【太多實驗慘無人道,太多人死得悄無聲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記住這六個人名。】
【就當記住先烈。】
【也算實現時安的願望。】
時安說完那些話就站起了身。
商芙是最後一位通靈師,如今一切說清,第六期上半場也該結束了。
時安看著商芙,看著這個讓他說出一切的通靈師。
笑著搖了搖頭。
這是一個有些欣慰有些慈祥的笑,眉眼低垂,在時安十八歲的臉上顯得有些怪異。
如果眼角有皺紋,這個笑會更好看些。
但沒人提出。
也沒人在意。
時安緩緩道:
“這些年不停躲藏,不停模糊彆人對我的記憶,如今上節目了,第一反應竟然還是催眠騙人。”
“這不是好習慣,都彆學我。”
“美化的終究是假的…”他歎息。
“謝謝。”
上半場結束。工作人員開始忙碌,主持人跟觀眾告彆,在設備收起前,時安最後對著鏡頭擺了擺手。
“再見。”
【再見。】
【期待下次再見!】
【再見時安爺爺~】
他開始往大門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在送他,其實也能看出來的,時安的走路速度很慢,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應該有的速度。
小盲女被柏偃帶著走出後台,在大廳裡的三位通靈師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柏偃言簡意賅幾句話說明了情況,伯尼趕忙站起了身。
他們都跟著走到大門。
伯尼:“原來他比我都老了啊。”
晨曦和清歲的神情瞬間低落下來。
西維爾什麼都沒說,沉默地揮了揮手。
目送走時安,阿琳娜迅速擺正情緒。
她開始張羅大家搞點娛樂活動。
因為隻剩下四位通靈師,上半場進度很快,現在還不到十點,大家還吃不下午飯。
阿琳娜衝還倚在門邊的商芙招手。
“想玩什麼?”
商芙伸了個懶腰,她往廚房走:
“我去找點飯。”
“一會兒要出門。”
*
上午十點半,《降神》官博發了“第六期下半場延後”的通知。
粉絲雖然好奇,但不可抗因素是多種多樣的,他們都表示理解。
而此時此刻,《降神》節目組眾人正圍著餐桌飛速吃著飯。
十一點,全部收拾妥當。
無一不是黑衣。
所有人腦海裡都閃過商芙上午說的那句話。
——時安要死了。
時安不是先天通靈師,他是後天的。
能量不僅是先天賦予的,還會在後天成長過程中改變,而趙晨曦和時安,他們都是在身體改變後,能量轉變,從而激發了通靈潛能。
這種概率接近於無,但是存在。
作為一位通靈師,時安雖然沒有學過任何通靈手段,但由於覺醒後的能量十分強大,僅憑最簡單的能量波動,就可以達到催眠他人的目的。
而這種強大,讓時安在冥冥之中預見了自己的死期。
這是許多通靈師都具備的能力。
甚至有的人類,也會在大限將至時做出自己的死亡預言。
沒有人不相信商芙的話,他們坐車趕往商芙說的地點。
下午兩點,車子在一個殯儀館前停下。
在出示基本證件後,門口保安問他們是為誰送彆。
大家都看向商芙。
“時安。”
保安把名冊翻到最後一頁,放了幾人的行。
阿琳娜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度悲愴,她踉蹌地倒退了一步。
雖然相信商芙的話,但在沒確定真相前,人們總會抱有一絲一毫的希冀。
阿琳娜無法接受。
她無法接受明明幾小時前還高中生打扮的時安,現在已經躺在冰冷的殯儀館。
威爾連忙攙扶住了她。
阿琳娜捂著嘴,她低聲說著話,如有泣音。
“不會是巧合。”
“他一定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亡。
所以選擇上節目。
選擇說出來。
前方就是遺體處置樓,商芙先一步跨了進去。
一樓大廳有兩個工作人員正在小聲交談。
他們見到商芙這個突然闖入的外人,連忙就要趕人。
商芙指了指最內側床上躺著的人,“我認識他。”
工作人員愣了下,他們看向商芙還有商芙後麵的人。
“你們是他的親人嗎?”
商芙遲疑片刻。
“是朋友。”
“之前沒有告彆。”
聽到商芙的話,其中一位工作人員從兜裡拿出一張紙,他問了商芙幾句話後,舒了口氣:“我就說,信上明明說他沒有親人,不會有人來送彆。”
“你們去告彆吧。”
商芙走上前,柏偃跟在身後。
柏偃沒有說話。
商芙忽然道:“他是自己來的。”
柏偃:“嗯?”
“偷偷溜進這裡,把錢和一張信紙放在頭側,然後死掉。”
身後的人也聽到了商芙的話。
伯尼深深歎息。
父母死去,不曾結婚,沒有愛人,沒有孩子,東躲西藏,沒有好友。
時安孤身一身來,孤身一人走。
以孤獨的姿態獨自死在殯儀館。
信紙上交代了一切,錢給的非常多,沒有給任何人造成困擾。
晨曦捂著小臉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清歲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雖然隻認識那麼短的時間。
但所見之人皆與我有關。
大家表情都很肅穆,下午三點,時安被火化。
按照信封裡的交代,骨灰撒在了殯儀館後的小溪旁。
眾人回程。
沒有人說話,他們看著窗外,窗外林葉蔥翠,但從今天開始,有個人看不到了。
阿琳娜閉上眼睛。
…在那些遮遮掩掩的日子裡。
時安真的有認真看過夏天的樹葉嗎?
或許有。
希望有。
回到古堡已經六點多,大家的精神都很疲憊,下半場的錄製被推到明天上午。
廚房尚未飄出煙火氣,晚飯還得等一會兒。
商芙徑直上了樓。
貝爾正在商芙房間裡用頭撞牆玩,安德魯在紙上畫畫,他現在的智商已經穩定在五歲,不再咿咿呀呀,能吐出完整的話。
“芙芙寶貝!”貝爾一頭撞在商芙的腳上,開心地打了個滾。
安德魯奶裡奶氣地打招呼:
“芙芙姐姐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