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嬸一腳邁進榮雨家的門檻，一眼就瞧見了屋子裡那凝重的氛圍，仿若一層寒霜籠罩著每一寸空間。她原本掛在臉上那如暖陽般的笑容，轉瞬之間就僵住了。
她眨巴著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屋裡每個人的表情，目光恰似在探尋一個個謎麵後的謎底，不放過絲毫細微變化。
短暫停頓後，她隨即笑嘻嘻地打趣道：“喲嗬！瞧瞧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板著臉啊？難不成這火燒還能把嘴巴給堵住嘍？”
聽到花嬸的話，衛萍趕忙抬起手，那手帶著幾分慌亂與急切，迅速擦拭了一下眼角殘留的淚水。她努力從嘴角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那笑容比哭還讓人揪心，起身熱情地招呼著：“花嬸，快過來這邊坐！您來得正好，剛才我們收到淑甜寄來的信呢。本來滿心歡喜地盼著她今年過年能回來團聚，誰知道她們廠裡突然要加班，這下可回不來咯！”
花嬸一邊嘴裡應和著，一邊挪動腳步，緊挨著榮雨娘和衛萍坐了下來。她伸出那雙略顯粗糙的手，那手上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紋路，如同歲月在田地裡辛勤耕耘後留下的斑駁痕跡，輕輕握住衛萍那已經被凍得有些冰涼的手，帶著長輩特有的溫柔勁兒，輕輕地拍了拍，滿含關切地安慰道：“唉，現在的年輕人呐，都忙著打拚自已的事業。就像我家那小子強子，也是一直在城裡頭忙活，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幾次麵。不過嘛，孩子們有上進心總歸是件好事，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就得好好守住家裡的這一攤子事兒，儘量彆讓他們操心分神。哦，對了，你們家今年種的那些蒜苗收成怎麼樣啊？有沒有賣上個好價錢？”
榮雨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仿若一座沉重的石雕。此刻，聽到花嬸的詢問，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那歎息聲似有千鈞重，在屋裡沉悶地回蕩，撞在牆壁上又折回來，敲打著每個人的心。
那張原本就布滿愁雲的臉上此刻更是陰沉沉的一片，仿佛被一層厚重的陰霾所籠罩，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好似被無形的絲線緊緊勒住，他那兩隻手無意識地搓了搓，粗糙的掌心摩擦出輕微的“沙沙”聲，聲音裡透著無奈與焦急：“彆提了，集市上根本就賣不動啊！我今兒個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好不容易找到兩家飯館願意收一些，但就算這樣，距離全部賣完還差得老遠呢！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家裡可全指著這些蒜苗能換成錢來過個好年，孩子上學的學費也等著這筆錢來湊齊呢，真是讓人發愁啊！本來滿心歡喜地盼著淑甜能早點兒回家，一家人熱熱鬨鬨、高高興興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唉……”說到最後，榮雨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尾音裡滿是酸澀，像一顆苦果在舌尖久久不散。
一旁的花嬸聽了，不由得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眉間擠出深深的褶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眼角的魚尾紋都跟著深了幾分，像是歲月也感知到這份愁苦，跟著一起發愁了。她稍稍思考了一會兒，手指不自覺地在膝蓋上輕敲，然後緩緩開口說道：“可不是嘛，今天都已經是小年了，到現在連車子的影子都沒瞧見，估摸著翠翠說的來大車收蒜苗的事是指望不上了。看來這次咱們隻能依靠自已想辦法把這些蒜苗給處理掉咯。”
榮雨娘一直安靜地坐在那兒，身形微微佝僂，雙手反複摩挲著衣角，那衣角在她的揉搓下，都快被搓得起毛了，邊緣的絲線淩亂地翹著。她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聲音帶著些哽咽，仿若被堵住的溪流艱難流淌：“這可咋整啊，往年雖說也有難處，可一家人都齊整，心裡還踏實些。今年淑甜回不來，這蒜苗又滯銷，感覺這年都沒個年味兒了，冷冷清清的。”
這時，門又“吱呀”了一聲，劉銀帶著一身寒氣裹挾著屋外的冷風大步走了進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榮雨率先起身，臉上勉強擠出一絲期待：“劉銀，你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
眾人忙招呼劉銀坐下，劉銀邊坐邊說：“雨哥，我這有個消息，趕緊過來跟你說一下。”
榮雨一聽，黯淡的眼眸瞬間燃起一絲光亮，忙不迭問道：“什麼消息，快說快說。”
劉銀接過衛萍遞過來的水，雙手捧著暖了暖，喝了一口，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喉嚨，說道：“我們賣完蒜苗回來之後，我去我一個老同學家坐了一會兒。他聽說我們蒜苗的事，告訴我說他表哥是城裡的，專門搗鼓蔬菜生意，每年春節前後都會往外地販蔬菜，路子廣得很呐。不過年前肯定是晚了，人家那邊采購、運輸的計劃早排滿了，這時候插進去太難。”
榮雨急切的問：“年前不行，那年後呢？”
劉銀見狀，趕忙擺手，提高音量說道：“雨哥，你先彆急啊，重點還在後頭呢。我老同學說了，過完年他表哥肯定會來他家走親戚，他答應我幫我們問問他表哥往外地拉不拉蒜苗，如果他表哥賣蒜苗，那咱們這些蒜苗一個車就可以拉走了。雖說得等到年後，可好歹是個盼頭，總比爛在地裡強吧。”
花嬸眼睛一亮，拍著大腿說：“哎呀，劉銀呐，這可真是個好消息，雖說年後才有著落，可咱們也總是可以看到點希望不是。”
榮雨娘也抬起頭，眼中含淚卻含著一絲希冀：“那這可真是好事，銀啊，那你可得盯緊啦。”
劉銀挺了挺胸膛，滿臉篤定地說：“嬸子，您放心，我那老同學靠譜得很，跟我從小玩到大，他答應的事兒肯定上心。再說了，他表哥那生意做得不小，往年也收過村裡的其他蔬菜，對咱這兒的品質還是認可的。”
榮雨皺著眉，思忖片刻後說：“劉銀，真是多虧你跑這一趟，還帶來這麼個好消息。年後還得麻煩你費心跟進呀。”
劉銀一拍手：“雨哥，彆說這客氣話了。年後我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