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栗姬這件事，猗蘭殿的氛圍頓時變得陰沉起來。栗姬從雲端之上突然跌落穀底，順了王夫人跟館陶公主的心意，也讓劉啟跟劉嬋覺得棘手。
這飯當然是吃不下去了，眼見著栗姬被人壓下去後，劉嬋走到劉啟身邊，小心翼翼道：“父皇，女兒能去跟榮兄說幾句話嗎？女兒不想因為這事讓榮兄落下心結。”
劉嬋可是巫蠱之術的受害者，劉啟不好對她發脾氣，再說劉嬋這時候還能不計前嫌去照顧長兄的心情，於情於理他都該答應：“去吧，跟你榮兄好好說說，栗姬的事情讓我來解決。”
劉啟拍拍劉嬋的肩膀，他心裡默默歎息。
他的後宮裡數王夫人最貼心，劉嬋最懂事，可惜嬋兒是個公主，若她是個皇子，他也不必如此頭疼了。
劉榮還跪在地上，見劉嬋朝他走來，第一反應就是磕頭謝罪，劉嬋趕緊拉住他，趁機小聲道：“榮兄彆急，有件事我要問問你。”
兩人退到偏殿，劉嬋將宮人都揮退下去。
“嬋兒妹妹。”劉榮情緒低落。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阿母在眾人麵前失勢，劉榮再是個木頭也無法淡然處之。他人雖然被劉嬋拉進了偏殿，可那雙眼睛仍舊時不時往門外瞟去。
劉嬋道：“我特地跟父皇要了恩準，同榮兄說點隻有我們兩人能說的話。”
“我……心緒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阿母詛咒妹妹，是阿母的錯，兄長在這裡給妹妹賠禮道歉。”劉榮對著劉嬋深深一拜，兩行淚水滾滾而下，隨後又跪在劉嬋麵前道，“請妹妹恕罪，我、我實在擔心阿母她會不會……”
劉榮清楚他委實不該在劉嬋麵前說這事，可不管阿母做了什麼，她都是將他一手養大的阿母。哪怕彆人都覺得栗姬該死，劉榮也不忍心看到阿母受到傷害。於是就這樣掉進了冰火兩重天裡，一邊覺得阿母犯下的罪過無法得到寬恕，一邊又擔心阿母的安危。
“你先起來。”劉嬋作為全場唯一知道巫蠱沒用的唯物主義者，自認為受不起榮兄這個禮，她拽著劉榮想把他拉起來，結果憑她那清瘦的身子骨，人沒拽起來，自己先沒站穩摔了個屁股蹲。
劉嬋：……
她在此立誓，以後絕對要好好吃飯！
“嬋兒！”劉榮惶惶不安。
劉嬋坐在地上一拍大腿，反正這偏殿裡就他們兩個人，也不管合不合禮數了：“既然兄長不起來，那我就這麼坐著說。”
她對劉榮招招手，讓他把耳朵側過來。劉啟跟王夫人都被栗姬牽製在主殿，他兩人說話沒有被人竊聽的風險，但劉嬋的性子向來是能有多謹慎就有多謹慎，饒是這種時候也不忘壓低聲音。
“榮兄可是擔心栗夫人？”
栗姬施行巫蠱之術謀害後宮，若非還想給劉榮留下點母族勢力用來製衡，劉啟早就把栗姬夷三族了，如今廢為庶人隻是權宜之計，除了栗姬那個笨蛋看不出來，明眼人都知道栗姬危在旦夕。
劉榮羞愧不能言，他阿母害了嬋兒，他怎麼有臉麵在嬋兒麵前說出想保下阿母的事。
看著劉榮的樣子，劉嬋微微放下心來，很好，她這個長兄是個有人情味的。
“榮兄可知道栗夫人在想什麼？”劉嬋盯著他。
劉榮搖頭，他從知道阿母用巫蠱詛咒王夫人一家後，就覺得阿母好陌生。
劉嬋用極微小的聲音趴在劉榮耳邊道：“栗姬想得是讓榮兄登上太子之位，好讓她能東山再起。”
“嬋兒！這事……這事不能……”劉榮當了這麼多年皇長子，深知隻要父皇不開口，他就隻是皇長子。
尤其阿母剛剛犯了大過錯，怎麼說這種事情呢？
“榮兄覺得，如今諸位皇子裡，沒了你誰還能繼承大統？”劉嬋質問道。
栗姬衰微後，連帶著二哥三哥都被拉下水，劉啟對剩下幾位皇子的態度更是顯而易見。若憑借劉嬋的心意來講，她六哥劉發倒是個不錯的人，可惜唐姬的出身實在太過卑微，被劉啟第一個排除出了考慮範圍。
“可、可我……”劉榮心想他也是阿母的兒子啊，難道父皇就能這麼放過他不成？
“你覺得父皇為何要保下你？難道是因為你勸阻有功？”劉嬋步步緊逼，不給劉榮半點喘息之氣。
劉榮額頭有汗珠低落，他從來就沒奢望過什麼太子之位，就算阿母對他說過這件事，劉榮也不敢對此抱有期待。
“還不是因為榮兄是皇長子，父皇栽培榮兄多年，就是為了能讓榮兄繼承大統。”
這番話讓劉榮震驚良久，他想起先前劉嬋對他說的話，喃喃道：“若我當上太子，可以保住……”
“那就更保不住了。”劉嬋直截了當地說。
劉榮震驚。
若劉啟打算把劉榮當成真儲君來培養，定不會給劉榮留下栗姬這個把柄；若劉啟打算把劉榮當做假儲君來培養，那等劉榮失去作用之日，便是栗姬身死之時。
“榮兄，若你當上太子，你覺得父皇會給你留下栗姬巫蠱這個把柄嗎？”劉嬋沒有把後半句跟劉榮講出來，畢竟這事除了她以外，誰聽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但是剛才嬋兒妹妹又說父皇的意思不是……”
劉嬋一錘定音：“對啊，所以栗姬必死無疑啊。”
這些話相當於是掰碎了往劉榮嘴裡塞，再蠢的人也能聽明白。劉榮麵色慘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劉嬋見狀，調整姿勢正身跽坐：“我想問榮兄的是，你想要那至尊之位，還是要你阿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