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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孩子們都歡騰夠了, 嶽梵音和埃爾默兵分兩路, 嶽梵音跟著安娜去她家拿回備用鑰匙, 埃爾默則和阿廖沙一道去往哨兵們混居的那間倉庫。除了安娜和阿廖沙,其他孩子幾乎有誌一同的跟著埃爾默。這倒不是因為孩子們對嶽梵音有什麼想法或者抵觸,主要還是嶽梵音守護神的形象在孩子們的心裡實在太過高大, 讓他們無端的便生出一股敬畏感來。可遠觀不可褻玩,大抵就是如此了。

相比之下, 與他們幾乎是同齡人的埃爾默,雖然有著難得一見的向導身份, 卻沒有多少距離感。

離哨兵們混居的那間倉庫越近,孩子們鬨騰的聲息便越小。而隨著當中一個孩子記起自己要回家看火做飯, 似乎起到了某種帶頭作用,孩子們都三三兩兩的道彆離開。走到最後,抵達倉庫門口的時候,就隻剩下埃爾默和阿廖沙兩個人了。

孩子們明顯的情緒波動,沒能逃過埃爾默的敏銳感知, 自然阿廖沙也不例外。

身量拔高了不少,看起來有些清瘦的女孩, 此時微垂著頭。薄薄的劉海罩下的陰影,讓埃爾默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眼睛看不到,無形的精神域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淡淡憂傷的情緒猶如平靜湖麵上蕩開的漣漪,一圈一圈的,帶著輕微的起伏, 擴散彌漫……

沒有出聲詢問,因為埃爾默感覺到了女孩輕微的抗拒,她知道他會問,而她並不想回答。埃爾默不想強人所難,孩子們一係列的情緒轉變似乎就是從他提到那間倉庫開始,既然如此,到了倉庫一切自會分曉。

此時,站在倉庫門口,還未開門埃爾默便已經感覺到了與以往的不同。

埃爾默蹙了蹙眉。倉庫裡傳來的情緒波動和負麵情緒,較之於以往明顯減弱了許多。

這也就意味著……

阿廖沙打開鎖扣的同時,埃爾默雙手撐著門業,推開了倉庫沉重的門扉。

倉庫內,正如埃爾默心裡猜忖的一樣,原本擠擠挨挨的床位空了一半。他和嶽梵音去度假前,這間倉庫裡一共住著十三名哨兵,如今卻隻剩下八名。

視線一一掃過剩下的八名哨兵,隻見他們的臉色蠟黃,且大多都人事不知的昏睡著,情況顯然都不甚樂觀。埃爾默又環顧了一圈倉庫,昏暗半密封式的倉庫,被打掃得十分整潔妥帖,哪怕昏睡的病患們根本不能自理,倉庫裡卻沒什麼異味,足可見村民們對這些哨兵的照料已然儘心儘力。

望著那些空了的床位,雖然早知他們命不久矣,但埃爾默的胸口還是一陣陣的發悶。他們中有的在清醒時曾跟他說過話、道過謝,甚至有一個哨兵還將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特殊勳章從衣領上摘下來送給了他。

由於患病,這些哨兵的神智總是時清時糊。但無論清醒還是糊塗,他們從不抱怨,哪怕他們曾經是天之驕子,人群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村莊的簡陋有目共睹,然而除了這裡,這些患病的哨兵已然無處棲身。他們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安然於此,等死。

耳畔傳來一道沉沉的籲氣聲,隨後是女孩極力壓抑著哽咽的聲音,她說:“埃爾默哥哥,冬天太難熬了。”

漫長、苦寒是芙洛拉星冬天的代名詞。

朔風如割肉的刀,卷著冰渣,遮雲蔽日,漫天得刮個不停。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氣溫就沒有高於零下二十度的時候。

如此惡劣且持續的天氣,哪怕正常人過著都無比煎熬,更遑論這些患病的哨兵。哨兵們的五感遠勝常人,這也使得他們對於氣候的變化更加敏感,而越是敏感越是煎熬,越是煎熬便越容易影響他們的情緒,觸及到他們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圖景。

“……安卡叔讓人在屋頂還有四周都圍上草席保暖,又準備了好些炭盆,但屋子是密封的不能生太多炭盆……”女孩向埃爾默訴說著整個村子為這些患病哨兵所做的一切,她或許隻是想告訴埃爾默他們並沒有因為他和嶽梵音的離開而怠慢了這些哨兵,也或許是想尋求心靈上的某種慰藉,“屋子很暖了,是我的護理層次太淺……”說著,哽咽了兩聲,終究哭了出來。

在此之前,在埃爾默還沒有到來之前,在阿廖沙還沒有覺醒成為伴侶的時候。村莊裡也有患病的哨兵住著,自然也有患病的哨兵死去。但是在那時,阿廖沙除了本能對於死亡的恐懼外,對於那些哨兵的死卻沒有多大的感觸。其實想想也是,那時的阿廖沙還不過是個孩子,連去倉庫打掃送飯這樣的活計都落不到她的頭上,與那些患病的哨兵幾乎完全沒有交集,也就更談不上為他們的死去而傷心了。

如今卻不同了,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哨兵的痛苦,她想為他們減輕痛苦,她想救他們,她想讓他們繼續活下去……然而,無論她在內心多麼聲嘶力竭的呼喊,她還是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做最後垂死的掙紮,看著他們漸漸無力,死去……

寂靜的倉庫內,女孩壓抑的哭聲與哨兵們粗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塊兒,聽得埃爾默心裡難受。

“都過去了,”埃爾默佯作大人般揉了揉阿廖沙的發頂,“你已經儘力了,不是你的錯,他們都明白的,不會怪你。”

安慰的話,埃爾默說得磕磕絆絆,他沒有想到原本久彆歸來的歡喜之情,一轉眼便隻剩下了心酸與眼淚。

然而現在卻不是他傷感的時候,死者已矣,還有生者需要他的護理和照料。

沒有多做遲疑,埃爾默就近將一個哨兵攙扶坐起,便著手為對方做起了精神疏導。阿廖沙見勢,愣怔了一下,而後立刻收了哭聲,抬手一抹臉上的淚痕,便幫著埃爾默一起忙活了起來。

拚著耗空精神力的風險,埃爾默一連為三個哨兵做完了精神疏導。站起身的時候,埃爾默的腳下直打飄,呼吸都粗重了不少,臉色更是煞白煞白的,額角冷汗直冒。

阿廖沙一看埃爾默的臉色不對,立刻上前一步攙扶住了他:“埃爾默哥哥,你沒事吧?”

就著阿廖沙的攙扶,埃爾默緩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頓了頓,埃爾默又問:“他們葬在哪兒,帶我去看看吧。”

“好。”答應了一聲後,阿廖沙攙扶著埃爾默走出了倉庫。

去的路上,阿廖沙突然對埃爾默說:“埃爾默哥哥,對不起。”

埃爾默隻當她還在介懷那些哨兵的死,便柔聲安慰道:“他們的生死並不是我們的責任,你無需愧疚,儘力了就好。”

阿廖沙卻抿著嘴唇搖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下眼睫:“不是的。我的情緒其實早就平複了,阿爸阿媽還有安娜他們都安慰了我許多,我早就看開了的。但是剛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地就好像完全不受控製的難過起來了,讓埃爾默哥哥也受到我情緒的影響,對不起。”

埃爾默聞言卻道:“不是你的情緒影響到了我,而是我的負麵情緒影響到了你。所以如果要道歉的話,也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

“啊!”阿廖沙似驚愕似恍然的抬起眼簾,“是這樣嗎?”

“是啊。你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受控製,這就是明證了。”埃爾默淡笑著道。剛才那會兒他確實滿腔的負麵情緒,尤其是在聽阿廖沙說到村民們為倉庫所做的那一係列保暖措施的時候。他不禁想到帝國皇家醫院裡的那些高端醫療配備,又想到覺醒監測院裡設備、飲食、環境的無一不精,再對比眼前倉庫的破敗。差距,天淵之彆,他為這些哨兵感到不值!但同時他又感到深深的無力,因為他知道有些事無可避免,這並不全都是帝國的錯,還有捧高踩低的人心。

令埃爾默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遇到了嶽梵音——在‘哨兵的墳場’。

村子裡沒有什麼繁複的下葬儀式,人死後便火化,然後掩埋,再豎上一塊簡陋的木質墓碑,一個人自此便終了了。

哨兵們死後的掩埋地與村裡人是相隔開的,這麼幾年下來,細細數來,這‘哨兵的墳場’竟也埋葬了近半百的哨兵。

墳場四周種了一圈不知名的矮灌木,彼時春已到來,矮灌木卻似乎還沒有半點發芽長葉的跡象,看著一派蕭條了無生氣的景象。

嶽梵音獨自站在墳場外圍,因為背身相對的關係,埃爾默並不能看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

許是聽到腳步聲,嶽梵音轉過頭朝他們看過來,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那天,三人在‘哨兵的墳場’外一站便是許久,彼此之間皆默契的沒有任何言語。

埃爾默後來閒暇回想當時的情形,其實也沒有多哀傷或者不忿的情緒,似乎隻是肅穆,肅穆的給與死者最後的尊重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參加了葬禮,心情有些壓抑,寫得好像也有點壓抑。

下一章就要開始搞事情了。咱們爭取日更到完結吧。

等孩子們都歡騰夠了, 嶽梵音和埃爾默兵分兩路, 嶽梵音跟著安娜去她家拿回備用鑰匙, 埃爾默則和阿廖沙一道去往哨兵們混居的那間倉庫。除了安娜和阿廖沙,其他孩子幾乎有誌一同的跟著埃爾默。這倒不是因為孩子們對嶽梵音有什麼想法或者抵觸,主要還是嶽梵音守護神的形象在孩子們的心裡實在太過高大, 讓他們無端的便生出一股敬畏感來。可遠觀不可褻玩,大抵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