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天外飛鍋,砸中了朗姆瓦亮的腦門。
【N：以後我每周都會來第二研究所】
【N：你親口向我述職】
朗姆收到來自N先生的郵件，對此中遷怒之意一無所覺，但畢竟乾這行那麼多年,謹慎是他的座右銘，他近期把組織發展、任務規劃和私人行為複盤了一遍，認為自己沒有失職的地方，才放下心來。
周日下午,Boss將他叫到會議室。
麵對熟悉的綠色青蛙頭套，朗姆已經能克製情緒，做到臉上和內心同步嚴肅,把近期組織的重點動向總結成二十分鐘的內容,流暢地彙報給Boss。對方提出幾個問題，均一針見血，將他試圖縫進話術的微小失誤指了出來。
“抱歉。”朗姆找補，“我……”
Boss漫不經心地打斷他：“這一批新人得怎麼樣？”
朗姆並沒有非常關注新人培養,作為二把手，組織大小事情都要他掌眼，培養新人自然不算大事,他不會分配多少精力。除卻見過資質頂尖的一兩個行動組成員，朗姆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隻好打官腔：“整體還在觀望，比較優秀的有……”
“朗姆。”Boss聽完,電子音沉了幾分,“培養新人,在我看來是很重要的事，他們是托著組織向前運行的履帶，我把它交給你……”
他輕飄飄地反問,卻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就是這麼敷衍我的嗎？認為這種程度，就可以糊弄過去了？”
朗姆理虧，隻得老老實實道歉：“抱歉，Boss，是我做得不夠好。請您再寬宥我一些時間。”
千百個念頭在朗姆腦中飛速旋轉，他開始了理解。
‘新人’這一事，表層含義是說：
1.目前還沒有表現突出的新人，Boss很不滿意
2.行動組舊成員表現平平，還不如新人
前者，朗姆能迅速找到對策。他記得那個名叫“黑澤陣”的行動組新人，那少年是頂尖殺手的苗子，接下來將資源傾斜，重點培養一下黑澤，讓對方短期內取得足以令Boss點頭的成就。
後者更好完成，他親自去找幾個行動組的代號成員‘談心’，半是威脅，半是提醒，要他們兢兢業業乾活。
‘新人’的內層含義……Boss是對‘老人’不滿意了？是哪位？是誰做了什麼事，惹得Boss不快了？
這個問題牽扯的東西可就太多了，組織龐大，根係如同巨樹般錯綜複雜，利益網也是如此。一時半會兒，朗姆真沒辦法快速鎖定目標。
所以，朗姆決定簡單地使用一個排除法。
首先，他排除了正確答案：他自己。
“我是組織二把手，勤勤懇懇，我對組織沒有二心。”朗姆理所當然地想，“怎麼樣都怪不到我頭上。”
“這次就算了。”Boss起身走到窗邊，風衣下擺隨著動作輕蕩，“朗姆，這麼簡單的事情，彆讓我提醒你第二次。自己有數。”
朗姆低頭，不久前春風吹又生的毛囊，在他燈泡般的腦袋頂上顯有幾分突兀。
“……是。”朗姆說。
“回去吧。”Boss就著背對他的姿勢，繼續說，“皮斯科如果在外麵，叫他進來。”
朗姆應得飛快，起身的動作卻滯緩，他離開會議室，沿著走廊向前行了幾十步。
樓道中間地段銜著走廊，布置成了溫馨的休息區，而年邁的皮斯科正坐在沙發椅上，穿著考究的手工西裝，慢悠悠地翻閱一本雜誌。
走過來的動靜，顯然是被他聽見了。
朗姆言簡意賅：“隔壁會議室，Boss讓你進去。”
皮斯科微笑頷首：“好久不見了。”
朗姆沒有跟他敘舊的意思，隨意地點點頭；皮斯科也並不失落，將雜誌放回架上，朝著會議室半掩不掩的大門走去。
而身後的朗姆，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思索。
以他對Boss的了解，對方點名要見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起碼他自己是這樣。
皮斯科做了什麼，Boss必須見他不可？
……
枡山憲三，代號皮斯科，年近六十，是組織的元老級人物。
皮斯科早年跟著前任Boss烏丸蓮耶打天下，因為擅長做生意，在組織的扶持下建立起了規模客觀的商業版圖；他借著組織的力成為政治商業界熾手可熱的人物，坐上這個位置，撈到權力與好處，再反哺組織。
集團旗下名氣最盛的是一家汽車公司，皮斯科居董事長之位，每年為組織帶來可觀的收入。
他今年五十九歲，見過世間繁華，見識過最頂級的享樂與最血腥的酷刑，沒什麼能輕易動搖他臉上完美的微笑麵具。
皮斯科敲了敲門，聽到一聲“進來”，他推門而入。
聽說組織改名叫[青蛙組織]的時候，大部分年輕的代號成員驚訝極了，私下裡紛紛表示反對，覺得這名字太丟人；元老皮斯科當時微微一笑，隻不過改換個名稱，組織的本質依然沒變，這種程度的事，實在沒什麼好驚……
皮斯科看到了穿黑西裝的綠色青蛙頭。
皮斯科：“……”
青蛙頭發出一聲輕笑：“隨便坐。”
“……”皮斯科窒息，“好的，Boss。”
五十九歲的穩重元老，差點沒繃住表情，艱難地維持著笑容，拉開椅子坐下。
——誰來告訴他，組織叫青蛙組織就算了，為什麼Boss會是個青蛙頭啊？
看身段和手背，Boss十分年輕，也許都不超過二十歲。
皮斯科震驚了幾秒後，就像對待上一任Boss那樣敬重地對待青蛙頭，不敢怠慢。作為商人，皮斯科最大的優點是識時務，賺錢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前兩個有較大的運氣成分，最後一個卻是自己能決定的。
流水的Boss，鐵打的集團，和忠於烏丸蓮耶、對現任Boss頗有微詞的其他幾位元老級人物不同，皮斯科隻想坐穩位置，繼續享受地位與財富帶來的無儘好處，至於Boss是誰，他不在乎。
Boss問：“皮斯科，你加入組織多久了？”
皮斯科謹慎地答：“自從我二十一歲開始。”
“噢。”Boss說，“那麼，枡山集團有三十多年曆史了。”
皮斯科摸不準Boss的心理，隻能有什麼說什麼：“是的。”
“枡山汽車株式會社呢？”對方果然提起了集團旗下最賺錢的子公司，“也辦了快三十年了吧？”
皮斯科有預感，接下來這句會是重頭戲，接著應答：“……是。”
“既然如此，這個任務，你一定能完成。”
Boss雙手十指交疊，放到桌上，身體前傾，詭異的青蛙頭竟透露出幾分自上而下的壓迫感。他刻意頓了頓，顯然是十分擅長掌控對話節奏，輕易將皮斯科那忐忑的心吊了起來。
皮斯科心想，會是什麼呢？難道要往汽車裡裝炸……
“——給我造一輛法拉利4399。”
Boss說。
皮斯科：“……”
皮斯科：“？”
啊？
什麼？
“怎麼了。”Boss注視著他，顯然對他的反應並不滿意，“公司開了那麼久，連輛法拉利都不會造？”
#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了完全沒道理的話#
對方太過理直氣壯，過了兩三秒鐘，皮斯科甚至想不到怎麼有力反駁。
皮斯科乾巴巴地說：“Boss，那個，我們公司不叫法拉利……”
Boss不滿：“你當我是瞎子、聾子？我能不知道公司叫什麼名字嗎？”
皮斯科：“……抱歉。”
“法拉利4399。”Boss聲音冷下來，“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兩周後，我要看到車。沒問題吧？”
皮斯科整個人進入了蛙蛙宇宙升華狀態。
讓‘枡山汽車’去造‘法拉利’，就像讓一條魚分娩的時候分娩出一頭牛、讓一頭牛生產的時候產下一枚鴕鳥蛋，完全不合常理，沒有邏輯，不講道理……但這是Boss的命令，所以不敢違抗
皮斯科：“……明白，至多半個月，您會見到由枡山汽車公司生產的法拉利4399。”
Boss點頭：“很好。”
和朗姆一樣，過了震撼的勁兒，皮斯科自然而然地將Boss的蓄意刁難，理解成了對元老成員的試探。
這麼一想，皮斯科頓時明白過來：這既是刁難，也是一次不可錯過的、表忠心的機會。
他來了精神，積極問道：“請問，法拉利要幾輛，什麼顏色呢？”
“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