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們早就離開,這台電梯裡隻有伏呱、琴蛙與小狗Boss。
儘管北條夏樹本人並不介意,但伏呱在場,作為Boss,他還是要維護一下自己在屬下麵前的威嚴:【Gin,你講話態度怎麼這麼差?】
伏呱一滯,腦袋上冒出了一個【?】。
琴蛙則毫無歉意地——
【Gin】:抱歉,Boss。
伏呱看了眼琴蛙,問號分裂,又多了一個:【??】
北條夏樹滿意了,關掉【模擬經營】,下線,起身準備去PortMafia總部。
……
自打和Boss、大哥一同進入電梯開始,伏特加就有些惴惴。
轎廂內十分安靜,Boss開口,說了些很奇怪的話。
Boss說:“三年之內,我要把這裡變成東京第一玩具廠。”
伏特加還沒從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輛扭扭車上的視覺衝擊中徹底恢複,神智正好被這句話拽回來。
大哥敷衍:“哦。”
電梯樓層從4跳轉到3,Boss又說:“我想好了。你和貝爾摩德一起,給扭扭車拍個宣傳片怎麼樣?”
伏特加:“???”
啊?Boss你在說什麼啊?
這話顯然是對大哥說的——黑澤陣沒回應,偏開頭,無聲拒絕。
Boss:“彆害羞嘛。”
黑澤陣還是沉默。
伏特加依然震撼。
彆人家的首領說這種話,大概是開玩笑緩和氣氛,然而他們組織Boss這個神……這個特立獨行的反常規人士,是真的有可能讓自家代號成員和頂級殺手去拍廣告啊!
黑澤陣緘默不語,伏特加陷入憂慮。
伏特加看見大哥拿出手機打字,匆匆一瞥便禮貌地收回視線,以免窺見不該知道的機密。不過從手機界麵上來看,大哥應該是在發短信。
很快,他的這種憂慮,在聽到Boss下一句話時,轉為了驚悚。
“Gin,你講話態度怎麼這麼差?”
伏特加:“?!!?”
大哥根本沒講話啊!?
黑澤陣懨懨地接話,語氣平淡,聲音啞沉:“抱歉,Boss。”
伏特加張了張嘴,感到一股涼意順著他的脊背爬上肩膀,他祈禱般望著電梯門,希望趕緊逃離這個靈異的空間。好在上天眷顧,一兩秒鐘後,電梯抵達-3F地下停車場,門緩緩打開。
還好不是什麼電梯驚魂戲碼……
伏特加先行一步出來,走到門側,用手擋著電梯門。
再轉頭一看,轎廂內隻有黑澤陣一人,Boss不見了!
伏特加瞪大眼睛:“!!!?????”
啊???為什麼?!
——就像他突然出現在保時捷後座一樣,Boss又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大、大哥……”伏特加終於找到了詢問的機會,聲線有一絲顫抖,“Boss他……人……人呢?Boss會瞬移嗎?”
黑澤陣瞥了他一眼,邁開長腿,向車邊走去,不鹹不淡地說:“管好你的嘴。”
伏特加心神不寧,但老老實實收聲了。正如他一貫堅持的保命哲學,不該好奇的就不好奇,不該知道的絕不打聽。可腦海中反複播放著Boss突然出現與突然消失的畫麵,以及他那魔性的GUCCI印花頭套,讓人想短暫拋到腦後都不行。
……
北條夏樹當然不知道自己又成功對一位員工進行了精神汙染。
橫濱今天是周一,社畜一周中最痛的一天。
周一的痛不欲生程度,與周二周三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因為它有層次更加豐富的鋪墊。
從周日下午開始,心情由好轉壞;周日晚上,麻木的歎息;周日深夜,完全舍不得睡覺;周一早上起來,困得想死,把身體套進衣服,抓一抓頭發噴摩絲定個型,喝冰美式嘗試喚醒自己的精神……無論成功與否,這頓想死都是逃不掉的。
稍微值得慶幸的是,下午他要代表PortMafia去異能特務科拜訪。
——正大光明的偷懶機會!
這例行的訪問交流,基本上每個季度有一次,向來由北條夏樹負責。他出席,即代表了港口黑手黨願意合作的態度,表麵意義遠大於會議內容的實際意義。
一名研究員正在對著研究報告,慷慨激昂地解說。
而北條夏樹支著下巴,一邊走神,一邊聽。
晚上吃什麼?
離這裡一公裡的街口有家很好吃的黃油土豆,等會散會了去買一個。
他想得很散漫。
嗯……現在琴蛙在乾什麼?
它怎麼對Boss的態度都能這麼差,如果Boss不是它爹地,它說不定明天就被動從組織離職,被輸送到社會去了。
在那之前,琴蛙的狀態分明是“我認為Boss是個弱智,但從不駁你麵子”。
往好處想,雖然態度變差,忠誠度卻從60竄到了95。
北條夏樹一驚,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模擬經營】版塊有其內部邏輯,扭扭車廠固然能博得呱呱歡心,可從“隨時能跑路”到“絕不會背叛你”的高度質變,顯然不是一間玩具廠能隨便達成的,所以變化的核心原因……核心原因——不會是,琴蛙已經發現Boss是玩家了吧?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從前那些被無視的、被當成理所當然的細枝末節,都漸漸變成這一猜測的佐證。
“啊——嚏——!”
彙報的研究員突然打了個噴嚏。
“抱歉、抱歉,最近換季,有點感冒。”戴黑框眼鏡的青年研究員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回到正題。我認為,平行時空與我們所處的世界,融合趨勢已經開始出現……”
北條夏樹來了點精神。
這位研究員的銘牌,部門寫著“能量波動監控中心”。
他記得,大約三年前的某次訪問交流,這個“能量波動監控中心”就有人提出了世界融合猜想,那時拿出了比如太陽黑子活動圖、異能力磁場……等完全不能構成證據鏈的證明。
這次,也沒好到哪去。
“我們有理由相信,融合是從某些極小的‘特異點’開始,逐漸擴展到局部與整體。而橫濱,因為某些原因,成為了被選中的第一個‘特異點’。”研究員滔滔不絕,“我們采訪了幾位……”
第一個作為證明的現實案例,是一個家住中華街的普通人。當事人聲稱自己家裡的樓梯結構突然變了,原本嚴密封上的天窗也一夜之間被換成了玻璃天頂。
研究員切換PPT,向與會眾人展示了當事人家中樓梯與天窗前後的照片對比:“請看,這是……”
北條夏樹有點想笑,努力忍住,維持著禮貌而莊重的姿態。
——這也太扯淡了吧?
找幾個普通人,把家裡裝修一下,再拍個照,就能作為“平行時空融合”猜想的證據?
“還要胡說八道多久啊?”坐在夏樹左手邊的少年咕噥道,“差不多得了,我都要困死了……”
他的聲音放的很低,隻能令鄰座的兩個人聽見。
北條夏樹煞有介事地想,是啊,這個顯然就是騙政府經費的狗屁部門到底是存活那麼久的?
這公務員崗位,也太水了吧?
排座自有講究,坐在最中間的是異能特務科行政長官種田山頭火,北條夏樹作為代表PortMafia的客人,徑直落座於種田長官的身側。而坐在他另一邊、抱怨彙報內容係‘胡說八道’的少年,自然也是職彆不低的執行官。
種田山頭火興許是聽見了少年的抱怨,又或許沒有,隻是見他這副病懨懨的樣子不爽,轉頭給了個眼神警告。
少年得了警告,不情不願地端正坐姿。
北條夏樹看著台上洋洋灑灑胡扯的研究員,忍不住開始羨慕:異能特務科的工作真能水,想跳槽了。
不多久,這場因無聊而顯得過於漫長的彙報,總算結束了。
北條夏樹拒絕了司機送他回PortMafia的提議,獨自一人在街上溜達,想著吃完晚飯再回去。
他漫無目的地走,柏油馬路上到處鋪著銀杏葉,風一吹,銀杏葉雪片般洋洋灑灑地從枝杈上飄下來。來不及掃掉的,堆成綿軟的金黃色地毯,向行人大方展示屬於秋天的濃鬱色彩。
盯著地上的落葉看了許久,北條夏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又回到秋天了。
一句俗語,一件物品,一個季節,但凡與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聯係到一起,就會成為它的代名詞。
秋天降臨在行道樹的枝頭,北條夏樹眨眨眼睛,再度憶起三年前看到的LED遊戲廣告。他這麼一個容易失去新鮮感的人,長情至此,一轉眼已經養了三年琴蛙。
居然都這麼久了。
明明是個壞脾氣、沒良心的白眼狼,到底有什麼魔力?
夏樹這麼想著,抬頭看見眼前的小樓,視線忽然凝住了。
這是家小旅館,從外裝修上來看,經營狀況並不樂觀。
——好眼熟。
紅燈轉綠,人流攢動。
北條夏樹停在原地片刻,手指被風吹涼,放到風衣口袋裡。
足足過了五分鐘,他才艱難地回憶起來——這間旅館,原來是在遊戲裡見到過!
實在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琴蛙為了躲避杵屋組與和泉會的追殺,從東京趕到橫濱,準備自港口偷渡出境。琴蛙到橫濱的第一天,鬨了點小烏龍,被迫‘下海’,暴露了自己作為一隻蛙蛙卻不會遊泳的短板。
那時候,它就住在外形與這間神似的旅館中!
遊戲畫風簡約而抽象,因此北條夏樹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立刻跟上過馬路的人群,小跑著到達旅館。
前台坐著看起來滿臉困意的老板娘,問:“住店嗎?”
“啊?是。”北條夏樹回憶著,“205房間……空著嗎?我要那間房。”
老板娘打開電腦,慢吞吞地幫他辦理入住,遞來一張房卡。夏樹接過房卡,走到205門前。
“嘀。”
門開了。
門內的陳設與裝修風格,與遊戲中的一模一樣,隻不過有種經年的陳舊感。
北條夏樹頗為新鮮,在房間內走了一圈,細細打量過去。
床頭燈。
琴蛙睡前總會蓋上小被子,將大半身體掩起來,就著床頭燈漏進被子的一點光,偷偷看書。以玩家的角度,其實看不見它在蛙蛙祟祟地乾些什麼,但係統總會出賣它——【[琴蛙]正在翻看[琴蛙和媽媽的童年相冊]】。
琴蛙從來不提母親,這麼多年,也從未去給它掃墓送花,像是就這麼將母親遺忘了。北條夏樹知道,它是把重要的記憶縫進口袋,隻在孑然一身的時候,偷偷拿出來品嘗;因此,他也總是願意相信,這隻看著沒什麼良心的呱呱,其實並不像麵上那樣不在乎他。
踢腳線。
窗台下的踢腳線,有一道裂痕。
北條夏樹蹲下.身,盯著開裂處看,沒想到遊戲會在這種奇妙的細節處寫實。不過,大概率隻是巧合吧。
這是琴蛙乾的,它並非蓄意作案,但切切實實破壞了踢腳線的完整;於是,琴蛙掃了一眼,完全沒有賠付的意思,它從小到大都是那麼沒有公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