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處心積慮,重蹈覆轍……(2 / 2)

旅行琴蛙 流初 12383 字 4個月前

“去哪裡。”黑澤問。

“隨便。”北條夏樹說,“我就想出門逛逛……要不去你之前的家吧?我問你要過地址的那個。”

“為什麼?”

夏樹含糊地說:“碰碰運氣,遠不遠啊?”

“還行。”

不遠不近,從米花町過去,差不多四十分鐘的車程。

北條夏樹放倒椅背,看著夜空裡高懸著的、晶瑩雪亮的滿月,耳畔是獵獵風聲。

他躺了將近一十分鐘,又坐起來。

跑車在白線前停下,旁邊是戴著頭盔的機車黨,對方比了個大拇指,十分自來熟地搭話:“你這車真帥,這型號五六年前就停產了,落地得不少錢吧?”

北條夏樹:“不貴,買得早。”

何止不貴,是員工皮斯科上貢的禮物,直接零元購。

這個路口的紅綠燈時間格外漫長,北條夏樹目光遊移,挪到街邊的奢侈品店玻璃牆上,不動了。

盯著牆上的巨幅海報,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黑澤陣:“在看什麼。”

北條夏樹回神,下意識地胡說八道:“那玻璃門,像不像被你三槍打碎的那一扇?你知道多貴嗎?”

黑澤:“…………”

“開玩笑的。”北條夏樹笑了笑。

黑澤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方向盤,幾秒後,他再次開口,語氣淡淡地詢問:“……想要那個?”

麵對黑澤的提問,他下意識地點頭,下頜剛垂下去,又硬生生將這個動作扭為搖頭。

雖然言語中並未明說,北條夏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因為他剛才確實盯著它看。

玻璃外牆上的新品海報,是一對款式簡約的對戒。他看到這兩枚戒圈的瞬間,就被它捕獲了全部的注意力,越是盯著看,越是難以自抑地感到熟悉。

恍惚間,眼前閃過無數畫麵,不定格於任何一幀,隻是急速飛馳著奔過去。

情緒像翻倒的糖果罐,酸甜苦辣,洋洋灑灑攤開一地,但隔著晶瑩剔透的糖紙,他無法品嘗到真實的味道。

行道燈由紅轉綠,車身緩緩向前。

“不要了。”

他頗為糾結,最終還是不再猶豫地拒絕,“……總覺得買它之後會遇到傷心的事情,還是算了。”

北條夏樹知道,那種恍然如夢的錯位感,屬於另一個自己,他在這偶然的瞬間,得以共情對方幾秒鐘,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也許,正是將他與Gin相遇寫在命運之書上的那一位。

“應該是一場好夢吧。”他想。

好夢如故,已經成為過去。

而新的故事,有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

又是十分鐘,跑車載著他們徹底離開商業區,周圍的建築群漸漸矮下來,遙遙可見青山的輪廓,輕描淡寫的一筆。

雨後的空氣,混染著青草泥土的芬芳,清冽好聞。

北條夏樹看了眼時間,不同軟件的推送紛紛擾擾,爭相擠占他的消息欄。

【五千年一見的奇跡月相,超級月亮降臨!】

【百分百の天氣之子!神跡……】

…………

標題不一,但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整個東京地區都在為這千年難遇的景象沸騰,認為神明垂青這座島國,於是神跡不聲不響地降臨人間……

幸好這些人無從得知真相,否則他們會失望地發現:這一切的起源,不過是一隻在家裡悶到無聊的快樂小狗,想要和他的心上人一起兜風曬月亮。

北條夏樹沒什麼想法,匆匆掃了幾篇報道,覺得‘奇跡’這詞不值錢,可大可小,到處被濫用。

“到了。”黑澤說。

北條夏樹息屏,應聲解開安全帶。

這片舊居民區,與他在另一個世界見到的大同小異。

電線杆守護在人行道左右,彼此間相連的線條,交錯出筆直的平行線。

他跟在黑澤陣身後,沿著阪道上行,停在一棟小樓前。

再往上走,就是對方曾經的住處。

鐵皮門關著,但從種種跡象上看,這裡目前是無人居住的狀態。

北條夏樹對著銅鎖躍躍欲試。

而黑澤陣抬手推門,門直接開了。

夏樹:“……?”

“找東西?”黑澤問。

夏樹:“嗯。”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掃視一圈。

幾分鐘後,還是一無所獲,於是稍顯失望地走出來。

黑澤站在門口,無比平靜地看著他,身形頎長,腳下影子迤成漫長的一道。

“沒找到?”他說。

“沒有。”北條夏樹老老實實地承認了,“我在另一個世界的同一位置,能夠看到你的幻影,十五六歲的樣子,所以想來這裡碰碰運氣,可惜了。”

黑澤陣扯起唇角,聲音壓在喉嚨處,半晌,漫不經心地笑了下。

“附近有夜市嗎?”北條夏樹問,“既然來了,吃完宵夜再回去吧。”

對方垂眸,思索片刻:“……有。”

黑澤手插兜,邁開長腿,往另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黑風衣下擺被風掀起。

沿著阪道往前走七八百米,再穿過兩條小巷,便來到一條河邊。

河堤兩岸青草如茵,格外鮮嫩欲滴。

水麵閃著粼粼波光,不知疲倦地向遠處奔流,河上拱橋靜靜沐浴著月色。

沒了樓房遮擋,視野驟然變得開闊,而空中的滿月,毫不吝嗇地向過路者展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它過於明亮耀目,不需要任何贅餘的陪襯,以至於夜幕中沒有半粒星辰。

北條夏樹被這一幕吸引視線,不知不覺慢下來。

走上橋麵的時候,甚至忍不住駐足欣賞片刻。

沒過多久,他突然意識到黑澤陣可能走遠了,於是忙不迭轉頭看一眼。

但對方並沒有離開,僅是站在橋下,不言不語,神色平靜地回望。

那披散的銀發,被月光鍍上一層水銀色的光邊。

北條夏樹加快腳步。

他下橋,腳底剛踩到石階,台階表麵驟然亮起,短短一瞬便熄滅。

“……這是?”

他小心翼翼地,又往下踩了一級。

台階再一次亮了,如同摁下琴鍵,指尖冒出短促歡快的琴音。

黑澤陣說:“你弄的。”

北條夏樹彎起眼睛:“……我記得。”

無聊時隨手做的禮物,送給一個脾氣很壞的人。也許正是從那時,一扇無懈可擊的冰冷的心門,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裂縫。

這裡沒有外人,因此他也無從知曉,彆人走過這座橋時,是否能得到此等‘禮遇’。

至於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否則此地將早早被媒體報道,進入大眾視野,引得諸多遊客前來觀賞巡禮。

它低調至今,守護著屬於Gin與黑澤的獨家記憶,沒能成為一處“奇跡”。

這個詞總被廣泛運用在生活中的每一處,大型賽事追平比分拿下勝利是“奇跡”,罹患重病的病人痊愈了也是“奇跡”。就連平平無奇的相見,以全球人口數字作為陪襯,也能稱作“70億分之一的奇跡”。

光看這字麵上的描述方式,似乎有點道理,說到底,任意一樁意外事件,都能冠上這一名號。

絕大多數人的相遇,是巧合,是奇跡。

但有些人相遇,是處心積慮,是重蹈覆轍,是思念回唱。

兩個靈魂念念不忘,由此執念冥冥有聲,再一次,落地生根。

北條夏樹一路下行,台階次第亮起,像是走在歡快樂章上。

難怪今夜廣袤無星,星星墜落河麵上,一閃一閃的,托著他過了河。

水聲淙淙,夏風拂麵。

他由快走轉為小跑,與黑澤陣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銀發男人順勢張開手臂,北條夏樹一頭紮進對方的懷抱裡,伸手環住他的腰。這個人衣領上有好聞的氣味,淡而冷冽,他心滿意足地想——

——我也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