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十三歲的少年,有的人在籃球場裡跳躍嬉鬨,如朝陽一般散發著蓬勃生機,而有的人則生命已經進入了尾聲。

白色的病房裡,穿著病號服的少年眉眼清秀精致,如從圖畫書裡走出來的小王子,看起來便該是那種家境優越,被父母偏愛著長大的命運眷顧者。

但事實卻並非如此,照顧著林染的小護士知道林染並非是父母偏寵著的小王子,反而是在福利院長大,而且他還即將要經曆一場結果未知的手術。

在每日都會上演陰陽相隔的醫院,常常便會有家屬失控的哭嚎聲,讓人壓抑沉悶,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有時也會有些不一樣的色彩。

倚坐在病床上的林染臉色蒼白到接近透明,旁邊的低語聲讓他放下了手中的書,一雙烏黑的眼睛看向另一病床那邊的一家三口,那位當爸爸的正在給兒子講著不知道從哪裡淘來的笑話。

但他講的笑話還是蠻得他妻子和兒子的捧場的,在他講完之後,他兒子便嘎嘎笑了起來,而正給兒子剝著香蕉的妻子嘴邊也滿是笑意。

被捧場的男人便更來勁兒了,又開始賣力講起新笑話來。

蹭聽的林染也跟著嘴角微微翹起,但卻被那一家的女主人給抓了個正著,目光相觸,林染不好意思地將身子往下滑了滑,基本上是躺在病床上的了,大半身子都縮進了被子裡。

他蒼白到近透明的臉頰上染上了緋色,除了被抓包的不好意思,還有莫名的心虛,似是自己做了小偷,在偷屬於彆人的東西似的。

但這家女主人其實是位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看向林染,她不好意思問道:“是不是吵到你了?有沒有打擾到你看書?”

林染忙搖了搖頭道:“沒有,看的隻是打發時間的雜書。”

女主人這才放心,還給林染遞了一串葡萄,而這家的兒子,那位和林染差不多大的少年,據說以前是個小胖子而現在已經完全瘦了下來,他爸媽天天想著怎麼給他增肉的少年則在催他爸爸繼續講那個笑話,眼睛亮晶晶地追問然後呢?之後呢?

林染也便繼續跟著聽那男人接著講的未完的笑話,病房這一角落響著男人講著笑話故事的聲音,女人溫柔關心的聲音還有少年人追問的聲音,林染聽著聽著,眼中便不自覺地流露出了點點羨慕。

他以前沒有長期接觸過正常的家庭生活,隻是見過同學的爸爸媽媽給開家長會,聽過同學抱怨家裡的爸媽管的嚴,在街上見過夫妻倆個提溜著走路一跳一跳的小孩……

是在這裡住進了醫院之後,才長期見到了那些家人相處,然後便滋生了羨慕,或者說這種羨慕是早就在心中發著芽的,或者說福利院的每個孩子心中都有著這種羨慕。

其實林染見過那對夫妻在走廊裡紅著眼眶,肩膀顫抖,將哭泣的聲音都用手掌堵在了嘴巴裡。

林染期望著那位瘦下來的男孩能夠好起來,不然那對夫妻將要比那天看到的還要傷心的吧,會傷心到天都塌下來一樣。

林染自己雖然沒有家,沒有家人,但是他覺得家就是這樣,家人之間便是這樣的。他們之間會有一種會很濃烈的,怎麼都割舍不斷的天然牽掛。

那種感覺讓沒有歸宿感的人非常羨慕的。

林染在福利院倒並沒有受到過什麼虐待,也並無嚴重的被其他小朋友欺負的情況,隻是留在福利院裡的孩子多是身體有缺陷的,福利院裡的工作人員照顧不過來,難免會有所疏忽,也肯定做不到如對自己家就一兩隻崽崽那般愛護關切,如林染這般的孩子難免會情感上有所匱乏,缺愛。

這些是林染自己看了心理書之後,對自己的分析,不過他分析著自己雖然常羨慕有家人的同學,而自己不僅沒家還身體有毛病,但還並未有憤世嫉俗之感,便還好還好,應該不會長歪。

沒爸沒媽教,林染挺擔心自己長歪了的。

但這回林染的擔心可以到此結束了,他也沒辦法看到後續那位男孩能不能好起來了,因為他進了手術室之後,終究沒有能從那張手術床上下來。

這位總是缺少歸屬感的少年終究像是一位過客,在這個世界結束了他的短短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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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年前的皇宮,即使已經入了三月,但天空中的那輪西斜的太陽照在人身上,卻一點也不覺得暖,地上跪著的好些個宮女太監隻覺寒意刺骨。

整個院中的人都悄然無聲,而跪在地上的身軀在瑟瑟發抖。

小阿哥病的嚴重,如今生死未卜,隻怕小阿哥若去了,他們這些人也便要給小阿哥陪葬了。

這些人此時也隻盼著小阿哥能熬過去,他們自己也能跟著掙到活路。

林染的意識如一葉扁舟般昏昏沉沉地沉浮,有人說人在瀕死之際,一生過往會如電影在腦海中閃過一遍,他自己的一生短暫又乏善可陳,還未來得及書寫未來,他的未來或許也能波瀾壯闊,又或許平淡但也有亮點,如此的戛然而止讓人心生遺憾。

但或許是他的求生欲,或許是命運終於眷顧了他一回,雖換了個時空,但是又賦予了他一回生命。

“嗚啊。”宮殿裡窗戶關的緊,即使白日裡便添了燈燭,但是也並不明亮,小床上躺著的嬰兒還不足一臂長,脆弱可憐的很。

小娃娃小小的臉蛋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甚至泛著青,稚嫩的抗議聲音也如貓崽兒一般柔軟可憐。

但即使如此可憐的抗議,他那小小的嘴巴還是被人給強硬掰開,烏黑的藥汁被灌了下去,卻又順著那小嘴巴往外流出了許多,喂藥的太醫又是拍又是按的,那一小碗藥好不容易被喂進去了小半碗。

小娃娃閉著眼淺淡的小眉頭緊皺,這次竟未哭嚎了,或許是因為連哭嚎的力氣都沒了,隻嘴巴裡時不時地抗議地哼哼唧唧,弱到讓人擔心小娃娃會無聲無息地就這麼沒了。

小娃娃的生母德嬪心如刀絞,眼下的青黑之色儘顯,她緊緊盯著小阿哥,見太醫收了手,忙問道:“怎麼樣?”

劉太醫與另外的韓太醫王太醫對視一眼,誰也給不出德嬪滿意的答案,劉太醫隻道:“小阿哥剛服了藥,臣等會守在這裡,每一刻鐘診脈一次,小阿哥有陛下和娘娘庇佑,定會逢凶化吉。”

德嬪手中的帕子都要被自己給扯斷,但她還是壓下情緒,道:“辛苦諸位太醫,小翠給大家安排好茶水。”

德嬪出了此間屋子,回到自己的寢殿,用清水淨了麵,眼中紅絲卻無減退,跟在德嬪身邊的秦嬤嬤道:“娘娘也用些膳吧。”